第八十三章 鬼的回忆(中)
“怎么可能!”
艾怨有些不知所措,现在突起压制住自己的竟然是一只无头的鬼。头颅已经崩坏,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这只鬼打破了应当遵循的规矩,保持了身体的完整,还能够发起和之前一样的进攻。
“快……走!”
这一声焦急的呐喊是从躯体里发出的。失去头颅让他发出声响变得十分困难,这两个字完全就是通过肌肉的颤抖而传到听者耳朵里的,模糊低沉,像是绞烂了一堆腐肉。
弦怜糜祢因为战斗的局势发生了突如其来的变化而躲闪到了一边。她单膝跪在地面,捂着自己一侧肩膀上的伤口,同样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无头鬼让月影刀的刀身变成柔软灵活的铁鞭,失去大脑之后依旧将其运转得十分流畅。
铁鞭的长度好像也增加了不少,在空中折叠团聚起来,好似一条毒蛇缠绕在鬼的躯体之上。
“被砍下头颅还能活动的鬼!要不是亲眼见到我还真的不会相信呢!”
艾怨调整好自己的姿势,长矛横在身躯一侧,左手握住枪杆,而右手手指紧紧压着光滑的枪身。这个姿势跟打台球时的动作很像,不过被稍微下压的矛尖在月色之下散发着隐隐的血红色光彩,这些闪闪发光的气体宛若火焰般奔涌,等待着焚烧万物。
“快……走!”
又是那阵声音,充满了愤怒焦灼之味,被血气和杀意浸染的空气都在一个劲地颤抖着,低哑的怒吼之下是鬼肌肤突然浮肿的黢黑脉络。
“快走!”
这一声最清晰了,但这是无头鬼用于呼喊的最后声音。气息还未消散,他就在铁链围绕住躯体之时向前猛冲。
弦怜糜祢并不想就这样逃离,可是与伤柱的对决她很难找回自己的优势了。禁飒囚又一靠着超脱躯体的意志力让自己的生命得到延续,他只是为了给同伴赢得一点逃离的机会,也是为了让带着怒气的剑技一直释放下去。
艾怨没有移动,他看准时机,在敌人的剑技彻底展开之前对着铁链包围的空隙猛地刺出了长矛。
尖端已经掠过敌方的防守空档,即将刺穿心脏。可是,就在艾怨觉得仅靠一击穿刺就能够赢下这场战斗的时候,那条铁链竟然再一次延长,末端迅速盘踞到了长矛之上,将其束缚。
无头的身躯还在向前冲刺,一手握着月影刀刀柄,刀尖末端却像绳子一样缠住对手的武器。两者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月影刀化成的铁索也在不断延伸自己的长度。
艾怨在敌人面前毫无招架之力。禁飒囚又一已经把刃缘拉到自己面前,只需再过一秒,他的头就会被铁链切开。
“伤之呼吸·叁之型·孤立之人!”
艾怨只得脱手,在此之时用极快的反应速度重新调整了自己的呼吸节奏。此刻,心脏的跳动速度已经减慢,凑近听都无法倾听到他的呼吸声。只有一丝气息停留在嘴边,不管是躯体之外还是心灵之内,艾怨都沉浸在一片寂静当中。
双手不再紧握住自己的长矛,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向后退去。叁之型是伤之呼吸所有剑技当中最玄幻的一招。因为长矛这种武器攻击距离虽然较远,但是只要对手缩短与执械者之间的距离或是通过某种手段将其束缚住,对于使用长矛的人都十分不利,所以叁之型是使用这种武器的艾怨自己创造出来的,能够在双手脱离长矛之后短时间内控制其继续进攻。
艾怨拉开了敌我距离,在半空中不停滑动自己的双手。长矛在月影刀的束缚之下不停抖动起来,在十分夸张的一次翻转之后直接挣脱了链索的束缚。
禁飒囚又一还在冲刺状态,他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月影刀已经断裂成了碎片,没有头颅,却依旧执拗地认准自己的目标。
长矛从他身后快速飞驰而来,整根枪身直接刺穿了鬼的胸膛,从身体里带出丝丝血肉,回到了艾怨手中。
可能是没有感受到心脏重创的疼痛,禁飒囚又一始终握着已经断裂的刀向前飞驰。他把艾怨逼到了剧院广场的边缘,发出一声有力的怒吼,高举起只剩下一半长度的月影刀。
艾怨果断调转枪头,尖刃朝上再次刺进已有的那个伤口,同时执于前段的手向下托起,从这个伤口开始一直到脖颈断裂面都被破开了。
胸口以上的血肉被切成两半,血液飙溅到高空,浇淋于艾怨的面容之上。
无头的鬼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子奋力的追击,之前如此疯狂的冲刺突击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现在艾怨的进攻是在跌入死亡边界的时候又推了他一把。
手还保持着刚刚握刀挥斩的姿势,不过已经停滞,无法再得到力量的释放。
弦怜糜祢已经逃离,现场只剩下了艾怨和这具已经开始崩坏的无头身躯。
禁飒囚又一的尸体单膝跪在地上,像极了在对天抱怨不公的悲惨之士。
战斗算是结束了,可是艾怨却无法感受到任何轻松愉悦的心情。
他瞪大眼睛,生怕这具身躯还会再活回来。握紧枪杆的手已经麻木,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松懈。
“这都……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这一场战斗算得上是目前为止艾怨遭遇的最为艰难的一场战斗,不仅遇见了成为鬼的队友,还第一次碰到了砍去头颅之后还能够发起进攻的鬼。
现场交给隐和硝处理,鬼杀队又要编织起一套谎言来瞒过这个社会。
由于事后处理部队的人员已经接管了现场,艾怨作为作战人员可以离开了。但是今晚,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切还没有结束,他想过去追弦怜糜祢,可是在已经被鬼和鬼杀队打破节奏的都市里寻找她并不容易。
“伤柱大人!”几位隐组织成员围了上来,他们是来为艾怨处理伤口的。不过,这么一点皮外伤,他根本不在意,而且伤痕上的血液已经凝结,没有治疗的意义了。
“我没事,去废墟里找找还有没有生还的人。”
艾怨想要让外界的事物干涉一下自己纷乱的内心,希望以此恢复平静。不过,就连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的机会都没有。
剧院周围刚刚恢复了宁静,远处,在都市的高楼大厦之间突然传出一阵爆炸声。
所有人几乎是同时抬起头,看到了在夜色下燃起的橘红色火焰。一栋被霓虹灯包裹的大厦开始倾倒坍塌,火焰上升的地方被如海啸一般的烟尘吞噬。
“怎么回事?”
艾怨心头一紧,握住武器的手变得更加僵硬。
没有人敢去想哪里发生了什么,爆炸声还在继续,文海市似乎步入了纪海市的浩劫阴影之中。
凡璃络跟在这对男女身后,她突然觉得自己听信廉菱的话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可能连这个名字都是对方随意编造起来欺骗自己的。
廉菱和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倒是什么也没有想,就算凡璃络刚才对他们并不友好,这一点他们也不介意。
木屋再一次于久积的灰尘之上迎来了生机。三人围坐在小小的餐桌周围,彼此无言,气氛冷漠到了冰点。就算凡璃络先开口询问,她的语气也只是让这里的氛围更加阴冷一点而已。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和我的师傅!”
她的眼睛里都是怒气看着那位男人,因为这和自己的师傅沾上了边,她不允许这两位来路不明的人成为这处安宁之地的玷污者。
“别问他,他是哑巴。”廉菱看着凡璃络冷峻的面容,小心翼翼地提醒着她。“我是缥泽先生在多年前救下的一只鬼,我刚刚也说过了,我无需靠吃人来维持自己的生命,只需要一点血就够了。”
少女指了指身边这个聋哑人,他倒是也特意装出了一副凝重严肃的面容,意图在气势上将凡璃络打压下去。
“他叫肖雨,和你一样,也是鬼杀队的剑士。”
“什么?”
凡璃络根本没有幻想过这样的场景。鬼杀队的成员和一只鬼坐在一起,彼此相安无事,看起来就和一对情侣一样。
“缥泽先生隐居之后,在一场战斗里救下了他,可是他身中血鬼术,成为了聋哑人。”
“你们到底和我的师傅有什么关系!”
凡璃络有些焦躁,不过还是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现在被自己陌生的记忆所折磨,对于一切的答案她比所有人还要痴狂。
“你对你的师傅缥泽先生了解多少?”
廉菱很冷静,她也想要让眼前的人尽早知道自己想要寻求的答案。
“我……我知道师傅他曾经是鬼杀队传奇般的剑士,用着他独创的龙之呼吸,隐居之后还在继续消灭鬼……我是他从鬼手中救下的,是他让我活下来的。”
“我也是你师傅救下的。你说的没错,缥泽先生是鬼杀队里最传奇的剑士,只有你们的主公和少部分剑士才知道他的真正实力,所以才被赋予了‘无柱’的称号。”
廉菱稍微停顿了一下,在整理自己的思绪,以便自己的语言能够让凡璃络听得懂。
“缥泽先生在隐居之后的确还在斩除恶鬼,但死在他刀下的是那些滥杀无辜,以杀戮为乐的,真正邪恶的鬼。”
“遇到这些鬼,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斩杀,但是那些为了生存,只会在太平间和墓地偷尸体,或者以鬼的身份当执法者,只吃穷凶极恶之人的鬼,他并不会杀死他们。而且,他能够帮助我们摆脱对人肉的渴求,只需一点血液就能够活下来。”
“当时,我一直在监狱里捕杀死刑犯,好几个监狱因为死刑犯的离奇惨死而被迫加强了警备,搞得跟军事基地一样。”
说到这,廉菱忍不住笑了一下,没人明白其中的意味。
“一次捕食过程中,我被人类的武器打伤,差一点暴露了鬼的身份,但是你师傅及时出现,救下了我,并且让我成为了不需要人肉活下去的鬼。”
“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的记忆里并没有你的存在!”
凡璃络稍稍克制了一点,不过不管她有没有克制,别人从她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来。
“在你通过最终选拔之后,你师傅来找过我们。当时,是他去世前十天的时候,那时我们根本不会相信他会逝去……缥泽先生告诉了我们你的一切,说总有一天你会来寻找答案。我们一直留在这个小镇上也是在等你,也是为了保留下缥泽先生的故居以及他最后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