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月下的火焰
庙宇里供奉着奇奇怪怪的神明土偶，巨大的躯体和华丽到诡异的服饰让生活在这里的年幼孩子很难与想象中的神仙相联系，可以说，这些土偶长相过于恐怖，以至于他都觉得这栋寺庙供奉着的是来自地狱的妖灵。
神像都带着“慈悲”的笑脸，双眼眯成一条微微弯曲的缝隙，嘴巴似笑非笑，甚至谈不上像人类的外貌。总之，这些佛像让人不自在。
每天，不管是有没有人来到这里，寺庙内一直都充斥着挥散不去的香火味，这股味道已经融入进了寺庙各处，就算是刚刚踏入这里的人也会沾染上这样的气味，久久无法消散。
而对于生活在庙里的少年和她母亲来说，这样的味道已经腌进了他们的血肉之中，每天吃的粗茶淡饭都带着蜡烛和焚香的气味。
寺庙就是这对母子的家，母亲在神像土偶面前表现得极其虔诚，时时刻刻都把捏着手掌心里那一串佛珠，沉浸在香火的世界里，她最为享受自在。
家里唯一的电器就是一盏老旧的白炽灯，通电之后灯泡会变得滚烫。母亲很排斥外面的世界，只有在进货蜡烛和香的时候才会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前往山脚下的小镇购买。
少年每天都在期盼着各种节日，因为节日里，寺庙会来很多人，会很热闹。而平常，除了三三两两的几名和自己母亲一样虔诚的香客之外，并无他人，冷清的环境已经很不好受了，却还要时时刻刻面对着这些冰冷的雕塑，如果没有母亲那阴冷严肃的气质，他有好几次都想直接跑到寺庙外再也不回来了。
尤其是夜晚，山林的幽寂让人崩溃，细碎的虫鸣像是亡灵索命的序曲一样，每晚都让人难以入眠。
久居深山的母亲可能因为心里的虔诚让她自愿在这样的环境，不管外面如何都无法打断她在梦境里与那些神明相会。
少年睡觉的地方是在寺庙二层的阁楼，这里囤放着各种用于祈祷的东西。母亲单独睡在一层的仓库，那里堆放的拜佛用品更加多。
这一晚，少年还是和以前一样，久久不能入眠，因为除了那一声声刺耳如鬼魅一般的虫鸣之外，他还听见了另外一种更大的动静。
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少年重新点燃了蜡烛，在微弱的橘红色光芒之下小心翼翼地走下阶梯。下了木梯便是庙宇最为开阔的一个庭院，但是一座屹立而起的巨大香炉让这个地方完全失去了应有的意境。
少年在香炉之后看到了不断蠕动的身影。
“野猫？野狗？”
庙宇里经常会跑进来一些小动物，不过此刻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团影子根本不是什么小巧的山间生灵。
火光照亮了香炉之后的区域，也惊扰了那只生物。
那是一个人，在啃食着另外一个人的躯体。
鲜血轻轻触及到了少年足尖，突然涌出的血腥味终于盖过了庙宇之中的厚重香火。
倒在地上的尸体已经被分解成了好几块，而那位啃食者满脸都是鲜血，嘴角处还垂挂下了一块碎肉。
多年后，少年已经记不起这只人形的怪物具体是长什么样子的了，但是血色之下那一串獠牙依旧时常出现在他的回忆之中。
叶潭寺确定自己做了一个噩梦，因为在昏迷后，他的眼睛是猛地睁开的，同时还伴随着一次深呼吸。
可是，梦境里出现了什么，苏醒之后他无法回忆。
“你醒啦？”
艾怨就坐在他身边，手臂的伤势已经被处理好，身为柱，他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
“你也不赖啊，受这么严重的伤竟然只昏迷了一个晚上。”
叶潭寺很想坐起身，可是他的身体只要一发力，双腿马上就会爆发出一阵难以忍受的痛楚。
虽然因疼痛而发出的叫喊被叶潭寺强忍住了，但艾怨任然能够从对方扭曲的面部表情中看出来他在承受着什么。
“别乱动，你的双腿受伤最严重，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够痊愈。”艾怨不知为何微微摇了摇头，“雷之呼吸的剑士都喜欢用高速度配合自己的剑技，结果呼吸法的力量全部堆积在双腿上，如果研习不精，双腿很容易就报废了。”
“伤柱大人？”
叶潭寺现在才记起这个熟悉的声音，与此同时一齐出现在大脑里的还有一个挥舞着血红色长矛的矫健身影。
“面对一名灭挲外加两只鬼喰，你能够一直支撑下来也是不容易。有兴趣当我的继子吗？”
“嗯？”
这个请求有些突然，哪怕艾怨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更像是在开玩笑，但还是给了叶潭寺不小的惊吓。
或许是为了转移这个有些难以继续的话题，艾怨再次说道：“这是我第二次真正意义上和灭挲交手……结果我还从战场上撤退了……”
伤柱撤退只是为了救下叶潭寺的性命，后者也知道艾怨在救队友和继续战斗之间纠结了多久。
“您是为了救我，不算从战场上逃脱……伤柱大人之前也遇见过灭挲吗？”
“在欧洲我也遇见过一只被称为极夜神的灭挲，他能够瞬间移动，不过最后还是让他逃了。”
叶潭寺不敢在柱面前多说什么，就算艾怨此刻表现的是温和。他身上的血污已经被清洗干净，头发恢复到了原来的红黑色相互交融的姿态。
“灭挲的实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很多，这些家伙是真的难对付。”
由于叶潭寺一直没有回话，所以艾怨看起来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今天晚上我倒是还有任务，最近鬼活动的频率增加了好多，本以为纪海市的浩劫过后这些家伙能够歇一歇。”
艾怨站起来，从椅子上拿起了自己的长衫。
“你好好养伤吧，最近任务频繁，牙之虚塘屋就算是得到增援的战斗力之后依旧难以应对，所以，伤员痊愈之后马上就要投入到战斗之中，珍惜现在这段时光吧。”
艾怨站在门口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叶潭寺至始至终都是仰面躺在病床上，每一次受伤进入谜食屋，最严重的都是双腿，所以在疗伤阶段，他只能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在和伤柱的交谈之中，他只能听到那个声音，只有在对方走出病房门的时候，斜着脑袋他才能够隐隐瞥见他的身影。
文海市中心剧院，整个建筑的外形像是倒扣的蛋壳，每晚都在月色之下散发着金黄璀璨的光芒。这算是文海市地标性质的建筑物之一，是都市夜景里少数还有一丝文化韵味的光点。
文海市在都市区域划分的时候分工极为明确，剧院所处的北部文娱区基本上都是和文化艺术相关联的建筑物，就连公园的设计都极具古典的文艺气息。
剧院已经被硝封锁，今晚这个“蛋壳”不再发光发亮。
阿克休带着一支小队跟随着一名甲级炎之呼吸剑士进入到了剧院之中。情报只说“文海市中心剧院出现了鬼”，可是没有告诉他们鬼具体是在哪个位置。
内部的面积十分巨大，道路也十分复杂，用于辅助这次任务的鎹鸦被投放进了剧院之中用于搜寻鬼的踪迹，硝则在各个区域安置好了火力点。不过，最终任务能否完成还需要依靠剑士的力量。
“鎹鸦找到目标了。”
阿克休听到了队友的声音，他与剑士眼神示意了一下，预示着接下来的行动将由彼此配合完成。
剧院里面又有好几个彼此独立的小剧场，发现目标的鎹鸦此刻正停靠在其中一个剧场的木门前，等候着前来执行任务的人。
“你们先在门口就位。”
剑士对着带头的阿克休说道，后者也迅速组织起队伍在这个小剧场各个路口处安排了火力点，而且也预先规划好了鬼可能的逃离方向，并在道路上也设置好了阻击。
剑士走进剧场，这里是这栋建筑物里唯一亮着灯光的地方。
舞台的幕布已经被拉开，但是站在舞台中央的只有一个人，全场的灯光都打在了他身上，此刻，这只鬼真的像一名艺术家一样，等待着开幕时的掌声。
“让你的队友都放弃吧，他们那点战斗力根本拦不住我。”
舞台上，男人挺起腰杆说着，由于灯光过于强烈，剑士只能在他的脸上看到一片反光，但是看得出来，男人在自己宽松的袍子下别着一把武士刀。
“鬼喰！”
剑士一下子就变得十分紧张，走过观众席的时候一直在考虑什么时候拔刀最为有效。
“狱之呼吸鬼喰，禁飒囚又一，鬼杀队剑士你也报一下你的名号吧？”
剑士并没有理会，在经过观众席第一排之后，他果断出刀，出鞘之时刀刃上流淌着汹涌的火焰。
“呀呀呀，这就开始了吗？”
禁飒囚又一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反应速度依旧十分迅速，在那一片火焰波及到自己之前，他只是把手抵在了月影刀刀柄之上，向另一边跃去。
炎之呼吸剑士立刻改变了移动的方向，火焰在舞台中央划出一个规整半圆，火焰尖端再一次对准了敌人。
“炎之呼吸·壹之型·不知火！”
火焰在空气中荡漾成了肋骨的形状，剑士执刀由突刺的动作转变为挥斩，流畅至极。
可是，剑士并没有料到现场情况会发生突变。
他的眼前只有狱之呼吸鬼喰，身后突然出现的另外一个身影并没有在他的视野之中。
另外一把月影刀穿过幻化而出的火焰，直接砍向了剑士的脖子。
没有任何防护，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那柄刀刃切过颈部血肉，轻松斩断了人类的脖子。
先是无头的躯体在断裂面喷涌而出的血雨之下掉落，之后才是那颗头颅沿着呈台阶分部的观众席滚落到底部。
“喂喂喂！”禁飒囚又一有些不满，对着砍下剑士头颅的少女说道，“这么忍不住的吗？我都还没有动手呢。”
“他不是柱，没有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的必要。”
少女留着短发，半张脸遍布各种形状的伤口，但是完好的另一张脸保持着原先美丽的模样。她回答的声音很干脆，好像并不想在不值得的事件上多花心思。
“行行行，你说的都有道理。外面还有很多鬼杀队的人，现在要怎么做？”
“引爆炸药，至少要把柱吸引过来。”
禁飒囚又一摁下遥控器之后，金黄色的穹顶建筑物在月色下突然迸溅开了几朵火云，和浓烟团聚在一起上升到了夜空之中。火焰在剧院各处迅速漫延开来，火舌窜出，覆盖着剧院顶部的玻璃幕墙和霓虹灯，将一切吞噬殆尽。
爆炸点在剧院各处，不少硝的成员都被烈火焚烧，惨叫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