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记忆中的人
“鬼和人……不能和好相处吗？”
月夜下，童音稚嫩，但是话题却略显深沉。少女的天真浪漫在这个世界无法存在下去，因为有无数带着血腥气味的事实会将她所有的幻想碾为碎末。
坐在屋顶上能够欣赏到全市最为安宁的夜景，虽然头顶上只有一轮明月和点点忽闪的星光，但是这已经让两人满足，如果今后的生活都能像这样宁和，那么现在她们就愿意承受所有的苦痛。
“为什么鬼要靠着捕食人类活下去？如果他们只吃掉坏人，是不是人类就愿意和鬼和谐相处了？”少女将视线从月光上移开，看向身边。
凝已经好几次听到她问这样的问题了。长时间一起生活，少女早就已经从那场雪夜里经受的磨难挣脱出来，拥抱了新的生活。她现在唯一的亲人就是凝，不管多少个夜晚，她都喜欢紧紧依靠在凝的身边，小声诉说着自己的幻想。
“鬼可能有很多，但是恶人却并不多。”凝的手掌有些冰冷，可是少女喜欢她抚摸自己脸颊时的感觉。
“恶人怎么会不多呢？如果鬼只吃掉作恶的人，那么鬼就是好鬼，好鬼和好人一起生活，就不会再有这么多的坏事发生了。”
少女一本正经地说道，好像她内心的想法马上就会实现一般。
“那，璃络觉得什么样的人是坏人，什么样的人是好人？”
凝面露微笑，她不想去打击少女天真美好的幻想。因为，这样的幻想曾经也是属于她的一部分。
“坏人就是坏人，我……我说不上什么。”
“坏人就是坏人？”凝抿着嘴，荡漾着荧光的眼睛比星空还要璀璨，她摆出一副思考问题的学者模样，微微歪起脑袋说道，“杀人的人是坏人吗？”
“是的！”
小璃络没有犹豫，马上就点头。
“那，把自己的钱给穷人的人是好人吗？”
“也是的！”
“假如我杀了一个连环杀手，而如果我不杀了他，将会有更多的人死在他手上，那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小璃络沉默了，她现在觉得自己把一切问题看得太简单，这种小孩子特有的单纯让她十分反感。
“如果我是个富豪，到处救济穷人，可是这些人变穷就是因为我在压榨他们，那，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凝看到小璃络一脸的困惑模样，有些伤感。
“善与恶有时候很难界定，如果单单就看表面而判定一个人是去天堂还是地狱，可能会有很多真正的恶人在天堂享受着美好，而很多无奈的好人只能待在地狱经受烈火的炙烤。”
凝知道自己的话语不管有多么高深，璃络都能够听的一知半解，而且，她现在对凡璃络说的话，在明晚都将从她的脑海之中淡忘出去。
“就算鬼真的只吃恶人，那又有谁去评判谁为恶？人类畏惧鬼的存在，是害怕他们的力量，哪怕这种力量是用来保护人类的，他们照样心怀恐惧。”
“可是……可是我知道你有和人类不一样的力量，但是我并不怕你，我……我永远都要和你在一起。”
凡璃络紧紧抱住了凝的腰，生怕她在自己眼前消失。凝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也抱住凡璃络，今晚是她们在一起的最后一晚。
走马灯结束，凡璃络从濒死的边缘恢复过意识。颅腔内的每一条神经都像是因车祸而拥挤的高速公路，强行回忆起了零碎的过往，接受一段自己已经忘却的时光，这种感觉十分痛苦。
凡璃络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感觉即将结束的冬季在她身上还留有些许寒冷。
“你到底是谁？”
血红色的双眼直视着对方，日轮刀的刀身，各种色彩相互交杂扭曲，让整把刀变得有些魔幻。
凝没有说话，她感受到了敌人涌动的杀意气息，现在的她并不想战斗，只想找个机会逃出这里。
凡璃络的血液在燃烧，她率先发起进攻。几阵呼啸而过的狂风跟随着她高速移动的身影。
“龙之呼吸·风龙式·叁之型·风御！”
狂风卷起的沙尘全都凝聚在了凡璃络的日轮刀上，褐黄色的飞腾尘埃从日轮刀刀镞开始漫延，在刀尖形成涡旋状柱体。风御控制住了激扬起的全部细沙，于刀身处团聚而成一团龙卷。
日轮刀的攻击范围扩大了数十倍，不管凡璃络用何种姿势的斩击进行挥砍，都能够破除一切无用的格挡。
“龙之呼吸？”
凝的注意力已经涣散开，那片被狂风裹挟的沙尘龙卷在她眼中行进得十分缓慢，而执剑者的面容却在她眼里一点点被放大。
月影刀横向举起，挡下了凡璃络的刀刃，可是斩击的力量依旧绕过了月影刀的阻击。能够清晰地听到无数声锋利刀刃破开血肉时的声音，凝的身上多出了数十道血痕。凡璃络是竖劈的姿势，所有的斩击刀影都是自上而下切砍过，凝的两侧肩膀只剩下了几块血肉和肌肤连接着手臂。
“血之呼吸·柒之型·沌！”
在肩膀彻底断裂之前，凝使用出了自己的呼吸法。月影刀的刀身带上了重叠的幻影，同时在接下凡璃络斩击力量的刀刃周围扩张开了一道圆形法阵，直接将凡璃络弹开。
血之呼吸柒之型注重防御，是鬼喰里面防御力最高的一招剑技，攻击时还能够通过高频率挥刀制造的残影进行迷惑。不过此刻，凝并没有打算借助这个空档完成反击。
凡璃络被柒之型的力量弹开之后，凝果断转身，抱起还在愈合伤口的檀梦准备逃离现场。
被深处记忆所激怒的凡璃络迅速回过神，起身打出剑技阻断了她们的去路。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记忆里面？”
凡璃络大声责问，可是换来的是对方的沉默。凝还在寻找逃离的机会，但只要她背对着凡璃络，对方马上就会使用剑技发起进攻。
气氛就这样僵持下去，檀梦的眼睛还没有完全愈合，但是她挣扎着想要帮忙赢下这场战斗。
“她说自己是癸级剑士，可是，为什么有不输于柱的实力？”
檀梦躺在凝的怀里，伸手想要拿回自己的月影刀。可是，她并没有如愿。
“我会带你逃出去的。”凝小声对她说，声音温柔细微。
“逃出去？为什么？我们可是有两人，为什么不杀了她？”
凝再次选择沉默，她不敢看到凡璃络的眼睛，现在又不愿意直视檀梦的双瞳。
“龙之呼吸·水龙式·贰之型·啸裂！”
凡璃络想要利用贰之型的强化力量让日轮刀很够直接斩断对方的武器。龙牙状的湛蓝色纹路已经布满刀身，日轮刀也在短时间内变得十分沉重，只有凡璃络能够驾驭。
看着向自己飞驰而来的身影，凝再一次拔出了刀，但是这次，她以刀刃对敌。
凡璃络前几次的斩击被凝轻松躲开，她只是劈开了厂区的围墙，深红色的砖块在大力挥斩之下直接成为了碎片。
贰之型加强的只是刀刃本身，所有的进攻还需要凡璃络提过普通剑技的模式进行。所以，不管是哪个角度的挥砍，凝感觉自己面对的只是拿着普通刀刃的武士，只是被强化过后的日轮刀极具压迫力，就算是用刀背进行防御格挡也很吃力。
几次挡下了力道十足的挥砍，凝的虎口已经麻木。
凡璃络的身姿比她想象的要灵活得多，她能够依靠扭转自己的身躯来弥补变得沉重的日轮刀带来的速度上的不足。砍击时她也把自己的身体压得很低，攻击全都集中在了躺在对方怀里的另外一只鬼喰。一边护着檀梦一边进行躲避，凝已经受到了很大的拘束，此刻的她也难以拿出全部的斗志。
“血之呼吸·叁之型·断血雾！”
凝马上就要被凡璃络的进攻逼到了死角，她只能使用出呼吸法剑技。月影刀还是以刀刃对敌，但是凝挡下凡璃络进攻的时候只是轻轻让月影刀划过对手的刀刃而已，用一种及其轻柔的方式来让凡璃络施加在刀身上的力量减小。单手挥舞月影刀的轨迹呈现出螺旋状的圆弧，而刀尖划过空气，与钢铁之内溢出了暗紫色的烟雾。
随着她靠轻柔的刀法挡下凡璃络攻击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多，烟雾逐渐覆盖到了凡璃络身上。
这一型掺杂着血鬼术的力量，但是凝将这股力量抑制住，并没有让其释放出来。
烟云让凡璃络很难确定下敌人所在的方位，她只能靠着本能和直觉活动。本以为这样对方会抓住这个机会发起反击，可是烟雾消散的时候，敌人已经逃离，而凡璃络身上并没有多出伤口。
烟雾持续的时间很短，盖上湛蓝色龙牙纹路的日轮刀只需简单一挥，烟尘便消散。
凝只是在争取逃离的时间。
凡璃络好几次转身寻觅着敌人逃跑的方向，四周安静得有些瘆人，而这也让她被记忆腐蚀的痛楚得到的一点缓解。
任务又一次失败，不管是鬼喰还是灭挲，似乎都不执迷于战斗之中。
凡璃络的记忆在一点点苏醒，那名使用血之呼吸的鬼喰已经与记忆里的那位陌生少女联系在了一起。
鎹鸦在战斗结束之后飞到了她的肩膀上，除了扑打翅膀的动作之外，什么动静都没有，再加上这一身漆黑，它也很好地融入到了黑夜之中。
“麻烦你先回虚塘屋吧。”
“嗯？”
凡璃络的命令让乌鸦有些诧异，不过它无法像人类那样用表情表达自己的困惑感。
“告诉天紫爱柳大人不用担心我，我……我只是去寻找一个答案。”
“你打算做什么？”
“寻找我的过去……”
现在才准备顺着记忆摸索，凡璃络感到有些好笑，可是这一连串零碎的记忆像是肿瘤一样，迟早变为致命的事物。
“你还会回来的吧！”鎹鸦弱弱地说道，听着语气感觉它要哭了一样。
“当然，我一直都在鬼杀队……只是请求将主大人能够原谅我这一次的擅自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