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虚幻的花朵
鬼杀队不知道使用什么措施，让曾经遭遇磨难的纪海市彻底忘记了那一场浩劫。待到鲜血被时间洗涤干净，没有人会记忆起当初在生死边缘游走的感觉。
凡璃络把日轮刀藏在了大提琴盒子里。走进都市之中，陌生感扑面而来。离开纪海的时间也就只有一个多月，可是现在行走在这样的街道上，凡璃络感觉自己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偏远小城。
市区内每一条马路都很安静，只有车辆穿行时才能够听到噪声。行人就算是说话也都极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好像在躲避着什么。此刻已是傍晚，天际泛起朦胧的阴暗之后，纪海市由寂静变为了死寂，一栋栋高楼大厦虽已亮起灯光，却仍如墓碑一般，如果要在这些墓碑之上镌刻名字，恐怕只有那些在浩劫之中惨死之人的姓名会出现在上面。
纪海已经不再是曾经的纪海，凡璃络走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人们可能因为某些外力因素而忘却整场灾难，可是沉积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一辈子也无法消失。
凡璃络在某处藤之家休息了一会儿，户主对待鬼杀队还是很热情。
“纪海市又有鬼出现了吗？”
户主小心翼翼地问道，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他年迈衰老的声音在回响着。
“是的。”凡璃络没有在意这样的回答会给对方内心带来什么感受，她只是在陈述事实。
“这样啊……”户主缓缓说出这三个字便不再询问，他是在逃避事实也是在逃避凡璃络的回答。
休息片刻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凡璃络也起身准备去执行自己的任务。
牙之虚塘屋的原址在灾难爆发时变为废墟，现在各种挖掘机械停放在上面。凡璃络不知道这里会修建出什么样的建筑物，她关心的只是被废墟埋葬的那一具娇弱的躯体。
大部分碎石已经被清理干净。那一场爆炸之中，就连最坚硬的石头都会直接化作粉末，更别说人的躯体了。神官莹桦在高温和火焰之中变成了云烟，泣陵山之中树立起的墓碑不过就是空空的一份思念而已。
凡璃络前往目的地的时候特意绕了远路，只是为了让自己顺路再看一眼曾经的虚塘屋。怠于捕捉外界情感的大脑竟然在这个时候萌生了一点伤感。
鎹鸦已经找到了鬼所在的位置，在凡璃络头顶盘旋着，准备引导她前往目的地。
纪海市工业区虽然冠以“区”的名字，但是区域内又分出了好多块土地。四通八达的马路把这些工厂和工人居住的社区切割开，像是在一张大棋盘里布下的凌乱棋子。
鬼的味道就从一处厂房内传出。工厂并不大，从外观上看只有几根耸立的烟囱最惹眼，凡璃络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工厂，只知道这里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总是弥漫着沙尘。工厂区域是被三条彼此连通的马路所包围，不过入夜之后却寂静无比。
凡璃络在这里只闻到了鬼的气息。工厂原本就带着一种刺鼻的化工业味道，但是鬼的气息竟然将其盖过，似乎就是为了吸引凡璃络前来。
厂区内到处都堆放着砂石，只有几个集装箱式的住房还带着一点冰冷的人类气息，居住在厂房内的人都已经离开，厂区围墙上的灯光竟然让这里的黑夜变得更为黑暗。
凡璃络往区域深处走去，闻到那股血腥味的同时也看到了蹲在地上啃食血肉的人影。
鬼在咀嚼着嘴里的肉块，也察觉到了有人类在靠近自己。
“我闻到过你的气味。”鬼的声音是一种清纯的少女音色，只不过清纯之中带着浓厚的血气。
从人血之中站起身，女孩直接拔出了腰间的武士刀。
凡璃络也记起来那一张被夜色掩盖住的半张脸。对方就是在月色广场一战中遇见的那只鬼喰。她看上去和神官莹桦是一个年纪的，那把月影刀甚至都要超过了她的身高。
檀梦抹了抹嘴角边的血液，将那具已经残缺不堪的人类尸体踢开。
“没想到还能碰到你。龙之呼吸剑士。”
檀梦说话时拿出了完全不像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阴暗，她彻底成为了一个嗜血的恶魔，只是那张看着无辜单纯的面容很容易迷惑住别人。
“可是，你身上竟然还有一种……一种除了人类之外的，别的味道……”
“紫藤花香吗？”
檀梦身为鬼喰并不畏惧这种气味，虽然这样的味道让她恶心。带着紫藤花体香的凡璃络在她眼中就像是那些十几年没有洗过澡的流浪汉一样散发着“恶臭”。
“紫藤花香还好……是另外一种味道，奇怪了，上一次我竟然没有闻出来。”
月影刀刀尖指向了凡璃络，灰色的刀身萦绕着紫色的气体，这些气体可以说就是这把刀的符纹。
“你到底是谁？”
凡璃络没有从大提琴盒子里拿出日轮刀，不过她早就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鬼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样无意义的问题。
“鬼杀队癸级剑士，凡璃络。”
檀梦的月影刀上，那些深紫色的气体突然从刀剑上漫延开，呈细长的螺旋状快速飞向凡璃络。
气体的移动速度远超一颗出膛的子弹，凡璃络凭借着本能把大提琴的盒子甩出去，让它接下了那个攻击。
那股气体直接将其击碎，黑色的焦臭味碎片飞散到空中。日轮刀在半空中翻转了几圈，凡璃络跳跃，精确地握住刀柄，刀锷上的四颗兽齿也瞬间弹开。凡璃络在距离地面数米的高度拔出了日轮刀，刀刃向下，整个身子是奋力竖斩的姿势。
檀梦顺势将刀横举在了自己面前，刀刃向上，挡下了凡璃络的斩击，可是她的力量难以一直支撑着格挡的姿势。凡璃络在力量上占据优势，而且还是俯冲式攻击，檀梦实在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才准备这么硬接的，两柄刀撞击到一起时，她甚至都感受到了手臂在颤抖。
“魇之呼吸·壹之型·鬼魅之梦！”
月影刀上的紫色烟雾突然之间凝固起来，真正附着在了刀身之上。月影刀的硬度提升了数倍，重量也发生了变化。魇之呼吸壹之型在格挡之中能够瞬时增加执剑者的爆发力，使用这一剑技的时候，檀梦总有一种错觉，是刀在带动身体运动，一切的力量都是由月影刀释放出来。
檀梦将格挡击转变为了横斩，手腕简单扭动一次，将月影刀由原先的刀刃向上转变为了刀刃向前。几个动作之间的衔接很快，横斩的力量在强行抵消凡璃络斩击的力度。
两者距离太近，凡璃络只得抓住敌人横斩时候出现的空隙将刀刃下压，月影刀被日轮刀的刀锷挡下，锋利的边缘只是切进了凡璃络握刀的手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血银穿刺！”
下压刀刃的同时，凡璃络让刀尖对准了敌人的眼眶。
这是她许久以来再一次使用衍生剑技。日轮刀泛起密密麻麻的血丝，而血丝之上是浅浅一层火焰，让整把日轮刀变得像是刚刚从火炉中拿出的原铁一样。
由于刀锷卡住了月影刀，凡璃络在快速向前刺出刀尖的时候无需担心敌人的横斩划过自己的躯体。
刀尖携带着烈火刺进了檀梦的左眼，刺穿了她的头颅。
鲜血从刀刃与眼眶之间的缝隙飞溅出来。凡璃络不管这个女孩此刻感受着多大的痛苦，嵌进头骨的刀刃在她的控制之下完成扭转，这种触感像是在用日轮刀搅拌着一团粘稠的血肉。
因为疼痛，檀梦在松开了握刀的双手，痛苦地嚎叫起来。声音十分凄厉尖锐，她直接用手握着凡璃络的刀，好像在恳求她不要在继续转动刀身。
可是对方是鬼，凡璃络无法停下自己的行动。刀刃在经过一次翻转之后变为了横向，只要她发力，能够直接砍去檀梦的上半部分大脑，顺带着也能够砍下她的脖子。
就在这个时候，檀梦胸口发出了一阵金黄色的光芒。凡璃络现在已经知道，这是那种叫作誓符的东西在起作用，檀梦的身体并没有发生爆炸，因为誓符再给她呼叫最近的帮手。
凡璃络突觉颈后荡起一阵凉风。有人在快速靠近自己，而且凉风的冰冷已经渗入进了肌肤之中。
凡璃络迅速将日轮刀从檀梦眼中拔出，向着身后挥去。可是刀刃触及到的并不是想象之中的肉体或是同样冰冷的刀刃。身后什么人都没有。
而等她回过头，檀梦不再自己面前了。
赶来的鬼喰是凝，她抱着受伤的檀梦，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面上，并且将她的月影刀放在身边。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凝背对着凡璃络，丝毫不担心她会发起偷袭。按照八目佛的要求，这片区域除了一名鬼喰之外还应该存在着一名灭挲，可是在这里吸引鬼杀队只有檀梦一人。
“八目佛前去支援别的区域了，这里……这里只有我。”
檀梦带着哭腔回答这个问题，左眼血流不止。
“对不起，我来晚了。”
凝很愧疚，但是更多的是对灭挲的憎恨。
突然出现了另一名鬼喰，凡璃络原本处于的优势地位瞬间就消失，而且凡璃络看着鬼喰背影的时候竟然失去了战斗的欲望。这种感觉来的很突然，宛若从梦中惊醒一般。
凝握着腰间月影刀的刀柄，站起来转过身，现在双方都能够在夜色之下看见彼此的面容。
就在着一瞬间，凡璃络呆愣住了，握刀的手竟然松弛下来。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她感觉自己在坠入一片黑暗的深渊，现实的景象消失殆尽之后，在这一片虚幻的黑暗之中，她看见的是走马灯。
凡璃络确定自己没有死，走马灯的景象不过就是一种幻觉，可是在这一片黑暗之中，一幕幕幻觉比她刚刚经历的战斗还要真实。
走马灯里的场面就是她忘却的全部，而前来支援檀梦的那名鬼喰的面容就出现在了这片走马灯之中。
黑暗里，凡璃络不再被杀意和斗气灌满全身，此刻她的身体变得十分轻盈，心中只剩下了孤独感，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几年来独行独往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了爆发。
这是和弥留之地一样的地方，一侧是前往天堂的道路，隐隐散发着微光，另一侧连接着地狱，边缘冒出了肆虐的烈火。
而凡璃络直对着的是一朵奇异艳丽的花朵，这象征着弥留之地还存在着另外一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