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逆鳞

“太好了！成功了！”

天羽生看着从血色云雾里漏进来的阳光，眼角溢出的泪水竟然在眼眶边冲刷出了一道痕迹。纪海市被穹顶笼罩的时间连一天都没有，但是所有人都觉得这一晚比极夜还要漫长。

穹顶的确是有生命的，凡璃络最后一击所带来的冲击，像是一根利箭直击心脏一样致命。穹顶在崩塌过程中，嚎叫声一直没有停止，爆裂的碎肉成为了粘稠的浆状物，从天上浇下，模糊住了所有人的视野。

“别让鬼躲到阴影处！”

天羽生在感慨完之后迅速反应过来，她的命令传递到了和她一起行动的队员耳朵里。

群鬼畏惧阳光，在被柔和的光芒灼烧的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和被自己追捕过的人类一样惊恐绝望并且痛苦万分。

随着穹顶的坍塌，发狂的恶鬼逐渐恢复正常，他们在寻找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在悲愤的哀嚎声里奔走逃亡。

“别让他们逃走！”

血液和肉酱的混合物让天羽生的制服变得沉重，她和其他剑士一样，像是刚刚从下水道污秽物里爬出来的人。但是，所有人的动作都在突然间变得有力起来，阳光驱散了血雾，但是带给了他们力量。

剑士发出一阵阵觉醒者的怒吼，透过被粘稠液体阻挡住的视线寻找着逃亡的恶鬼。

顷刻间，整条大街上都是各种呼吸法剑技释放出的幻化特效。刀刃切过脖颈的柔滑声响此起彼伏。鬼崩坏的躯体，那些四散飞舞的碎片顺着阳光飘向天际。

浩劫已经结束了，躲在室内心惊胆战一整夜的群众终于见到了盼望中的光芒，室外不再是地狱，纪海市回归了原有的样子。

穹顶从最高处的中心开始塌陷，血肉破碎的范围逐渐增大，直到边缘处与地平线相切合的部分变成一滩血水之后，都市便像死了一样，尤为安静。

天柱带着鬼杀队的战斗力将能够看到的所有恶鬼斩杀干净。一直压抑在心底里的不安现在才消除，但突然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寂静却让人很不适应。

都市各处的鬼杀队成员都在庆祝灾难的结束。站在没过脚踝的血水里，炎柱的不安并没有放下。被血液和其他粘稠液体包裹着的天柱也在四下张望。站在中心大厦顶端的凡幻曦也觉得战斗并没有结束。

敏锐的直觉在躁动，触及到了这三人的内心。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脸上并没有一切结束之后的喜悦，在都市的某个角落，一场战斗还在继续着。

凡幻曦捂着自己的伤口，手臂已经折断，断损的骨骼让左手臂成变成了一个曲折的形状。日轮刀已经成为了废铁，逆着剑技爆发力量而进行挥斩，就算是正常锻造的日轮刀也难以承受住这样的压力，手臂很可能就是在强行改变施力方向的时候骨折的，但疼痛是在他寻找凡璃络身影的时候才感受到的，现在痛感已经达到了极点。

“都先待在室内，别出去！”

凡幻曦的步伐已经变得凌乱，他无法像登顶的时候那样用着腾跃的速度进行移动。躲藏在大楼里的人开始寻找向外的道路，他们觉得那诡异的穹顶已经消失，血气散尽，阳光重新普照都市，一切都已经过去，他们现在很安全。

剑士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人现在还没有真正安全，浩劫的源头并没有消失。

“所有人，都先别出去！”凡幻曦强忍着疼痛对着混乱的人群大喊，他的声音传递到了这栋巨大建筑物内的每一个角落。

距离毒素注射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十分钟，穹顶完全消失，可是在它塌缩的过程中没有人注意一滴浑浊的液体掉落在了弃区之中。

液体接触到地面，开始塑形，开始形变。液滴表面凝固，让这个光滑的圆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卵壳，从其中破出了一个光溜溜的人影。

穹苍陵的身体恢复成了本来的样子。从巨卵之中走出，浑身**，肌肉萎缩，骨骼现在还很柔软，无法支撑起他站立的躯体。

弃区里倒是只有血液，没有尸体。恶鬼不会在这里捕食，不管是在灾难之中还是在现在，这片区域一直都十分安静。

穹苍陵瘫倒在地上，肌肉和骨骼逐渐恢复，几分钟之后，他能够站起来活动了。阳光照射到他身上，并没有留下灼烧的印记。祭卒的力量还残留在他体内，阳光无法伤及他的躯体，光滑的粘液让他的肌肤变的像一面镜子。

他站起来，在弃区里寻找到了几件简陋的衣物。他的心很平静，并没有自己想要的那种怒火，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身体无法再释放出那样的力量重新展开一片穹顶。

穹苍陵在穿衣服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体内汹涌燃烧的烈火，是紫藤花毒，或者说是凡璃络的血液在发挥着作用，在撕扯着他的刚刚恢复的肌肉。

不过，痛楚消失之后便不再出现，靠着祭卒得到强化的躯体让他能够快速分解体内任何杂质。

凡璃络用另外一种方式让自己曾经受到的痛苦转移到了施加者身上。

“该死的剑士！”他暗暗骂道，可是比起反击，他现在更想逃离。

穹苍陵现在完全就是无头的苍蝇，虽然能够在阳光下活动，但是他依旧畏惧着鬼杀队的日轮刀。没有计划，不知向何处逃离，违背弑阳组织单独进行活动，如果遇见命橆，他清楚自己只有死亡的命运。

“明明应该成功的呀……”败者在看到自己并不想看到的结局之后都会这么说，可是穹苍陵不一样，他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就算一天前自己想象着制服世界而现在却如将死虫豸一样落魄，他也无法再拿出但是那种怒火。

“逃离，离纪海市，离鬼杀队，离命橆和弑阳越远越好……”

穹苍陵心里只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向着未知命运迈出去的步伐在刚开始的时候就被人拦截。

“你现在竟然能够在阳光下活动。”

阴沉冰冷的音色和如刀刃般锋利的语气他很熟悉，就算不用回头，穹苍陵也知道是谁出现在了自己的背后，不过他唯一感到诧异的是对方竟然知道自己此刻在哪里。

“你的力量变强了，那些紫藤花毒素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分解。”

凡璃络拔出日轮刀，将刀鞘扔到一边，她要将从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解决，用一场战斗解决。

“我现在已经对人类没有威胁了。”穹苍陵转过身，顺便还展开了双手以此来展现自己的无力和弱小。不过凡璃络看见的只是他身上那件并不合身的破旧衣服。

“你身上还有鬼的气味，只要是鬼，我就要把你消灭。”

“呵，”穹苍陵冷笑一声，丝毫没有凡璃络想象中的那些败者应该有的卑微模样，“这么说可太无情了。”

“你要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代价？什么代价？哦，不就是死了几个人吗？就算没有我，人类不也是很喜欢到处残虐自己的同类吗？现在要我付出代价了？当时他们忽视我，让整个社会排斥我的时候难道就不应该付出代价吗？”

穹苍陵的说辞无法进入到凡璃络的耳朵里，在后者看来，他不过就是那种只会无理要求他人的巨婴罢了。

“龙之呼吸·水龙式·贰之型·啸裂！”

穹苍陵还想继续解释，但是凡璃络已经对着他发起了猛冲，覆盖在刀刃上的龙牙图腾在发出银蓝色的光芒，指向穹苍陵的脖子。

“血鬼术·浊烟影！”

鬼的躯体在接触到刀刃的同时化作了一团漆黑游动的烟尘，凡璃络的横砍穿过烟云，有力的斩击只是在穿过之后带出了一片黑色的烟幕而已。

不过，转化成烟云的躯体无法持续太长时间，穹苍陵躲过这一次进攻之后重新变回了实体存在。祭卒不仅让他的血鬼术得到增强，反应力的提升了不少。

“你变强了！”

穹苍陵只是简单回答道：“也许吧。”

或许是觉得自己现在的实力能够和凡璃络相抗衡，逃亡的念头暂时从大脑里淡出，竟然还摆出充满挑衅意味的表情。

凡璃络又一次快步冲到他面前，快速挥斩，不断变换着身体的姿势，攻击的方向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但是穹苍陵的移动速度比她更快，他像是能够遇见刀刃的挥砍方向一样，闪避的动作让他的躯体出现了残影。

之前长时间的战斗让身体累积起的疲惫在这一刻拖慢了凡璃络的速度。

穹苍陵看见刀刃向自己的脖子挥砍过来，马上压低了身体，同时重拳击打到了凡璃络的腹部。

又是几根肋骨断裂，清脆的声响让人不寒而栗。

凡璃络向后滑行出了好几米，一口鲜血从嘴中喷出。

穹苍陵感受着自己身体从未有过的力量，在阳光之中，他露出了极其享受的表情。

“我想，在离开这座都市之前能够解决掉一直让我紧张兮兮的人。”

用着鄙夷的眼神看着口吐鲜血的凡璃络，穹苍陵竟然在惨败之后让自己成为了胜者。

凡璃络忍受着刚刚那一击所造成的痛苦，冷漠无情的面庞没有出现任何扭曲，这样的沉着让刚刚体会到胜者感觉的穹苍陵马上察觉到了一丝不安。

凡璃络压低自己的身体，双腿弓步张开，身体在下沉的一瞬间，气场变得沉重，这股无形的力量从地面上激起了一片血色的尘埃。

没有刀鞘，但是凡璃络依旧把刀放在身侧。右手握住刀柄，左手微微张开，虎口贴着刀背。日轮刀的颜色没有任何变化，在退去水龙式贰之型之后恢复到了原来的炭黑色。

两人之间的沉默保持了很长时间，最后穹苍陵才意识到，凡璃络在为一招剑技蓄势。为了战斗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他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穹苍陵一连释放出了十几种血鬼术，但不管是灼热燃烧的火球还是锋利的冰锥，一切攻击竟然都是被环绕在凡璃络身体周围的那片血色尘埃挡下的。

“龙之呼吸·三合一式·苍生逆鳞！”

凡璃络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注视着重新回到惶恐状态的穹苍陵。

日轮刀在蓄力之后变得十分沉重，凡璃络的双手上已经扩散出了密集的血丝。挥刀竖斩的瞬间，大地在颤抖着，三条巨龙从刀刃划开的空气之中飞舞而出。湛蓝色的水龙，赤红的火龙，墨绿色的风龙，相互缠绕，发出巨吼声向着穹苍陵移动。

三条龙的前方是凡璃络，龙移动的方向全靠她手中的日轮刀进行着控制。这一型结合了龙之呼吸所有剑技的力量，三条巨龙将前进道路上接触的一切碾为粉末，不管是地面的砖块还是建筑物，只要被其击中都化为了灰烬。

凡璃络的双手在颤抖，她的肺部快要炸开，全身的血液在血管里凝固，每一块肌肉都在撕裂。感觉像是把身体放进了碎木机，化为灰烬的不只是巨龙接触到的一切，还包括执刀者的躯体。

但是，凡璃络知道，自己必须坚持，紧咬着牙关，让执刀的双手指引着三条巨龙前进。

穹苍陵的身体被定在了原地，剑技的气势让他成为了不会移动的木桩。他能够看见巨龙在向自己张开巨口，甚至能够看见它们嘴里的每一颗牙齿，恐惧无法让他挪步，只能让他等待着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