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洗完澡就直接回房睡了。
老妈给我铺了新的床单，换了新的被子，就连枕头也是新的。
应该是洗完刚晒过太阳，裹在身上暖暖的。
坐了一天的火车，人累得不行，一躺下就睡熟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我才起来，穿着睡衣，蓬松着头，歪着脑袋就走出了卧室。
人都是多面的，在外面是一面，在家里又是一面。现在我在家就是这样子——完全没有形象，简直和东门老师有得一拼。
东门老师穿着花色的睡衣，拿着一罐啤酒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她瞟了我一眼，“你是猪吗？睡这么久。”
“有什么关系，现在可是假期欸。”
突然转念一想，不对啊！
我猛地揉了揉眼睛，用力的朝客厅望去——没错，我没有看错，沙发上盘坐着一位美丽的女性。
“为什么你会在我家啊？”
“我处理完江北的事就过来了。”
“所以说，你为什么会来安南啊？”
“来家访咯。”
我扶额：“哪个老师会穿着睡衣家访啊！都快过年了，你在自己家老实呆着不行吗？”
“你这种全科都挂的吊车尾学生，学校规定要重点关注，所以就来家访了。”
“才不需要啊，我补考一定都能过。”
“打住！你这种挂科生的乐观态度我见得多了。挂科了就说还有补考，补考不过就说还有重修。人生可没有重修，你挂了就真的死了。”
“我知道，但是你干嘛来我家和我谈论人生啊。”我白了她一眼，“而且，你又是什么时候到我家的？”
“昨天晚上。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但是你睡着了。”
“这种惊喜谁要啊！”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很感动。”
“我爸妈呢？”
“爸爸上班去了，妈妈去买菜了。”
“喂！”
“嗯？”
“那是我爸妈……”
你不用跟着叫吧？搞得你是他们的媳妇一样。
“我知道是你爸妈，你脸红什么。”
东门老师不满的皱了下眉头。
“没什么啦。”
既然爸妈都不在的话——“噗通”我跪了下去。
“姐姐，我考试挂科的事你千万别和他们说啊，求你了！”
“骗人不好吧~”东门老师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而且对我也没有好处。”
我撇了撇嘴，“你要什么好处？”
“帮我实现我一千个愿望。”
“你当我是阿拉丁神灯啊，而且愿望也太多了！”
“那一百个。”
“不要，一个愿望换我这个请求！”
“那我这个愿望就是要你再答应我一千个愿望！”
“喂喂喂！耍懒不行！”
“你挂了八门，那就八个愿望吧！”
“八个太多了。最多三个。”
“可以，成交！”
东门老师说着朝我伸出手掌。
什么嘛，还要击掌为誓吗？
真幼稚。
虽然我这样想着，但还是把自己的手掌放了上去。
“你干嘛？”
东门老师瞪了我一眼。
“欸？不是要击掌吗？”
“击你个大头鬼！我让你拉我起来！”
“那你说明白点啊，伸个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饭呢。欸！！！”
我刚说完整个人就被东门老师拉了过去，连环巴掌接踵而至。
被打了之后，我老实了很多。
“姐姐大人，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你高中的校服还在吧？”
“应该在吧，但不知道放哪儿了。”
“啪！”
东门老师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问道：“想起来放哪儿了吗？”
我捧着又红又肿的脸蛋，委屈的点了点头。
混蛋，你这么野蛮。我就算想不起来也不敢说了啊。
在房间里找了半天，好不容易在衣柜底发现了那套高中校服。
我捧着那套校服，热泪盈眶——啊，得救了！
“找到了？”
东门老师靠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套衣服。
“嗯！”
我用力的点了点头。
她走过来，把手里的那套衣服和我的校服对换了。
“把它穿好，记得打扮的漂亮些。”
“欸？”
我看了下手里的衣服——白色的衬衫，红色的领结，黑色的小西装以及红蓝相间的苏格兰短裙。
欸欸欸，这都是什么啊！
“第一个愿望，穿上这校服陪我去你以前的学校。”
“能不能换个愿望？”
“不能，就这个！”
东门老师说得很坚定。
“既然你已经决定让我穿你带来的校服的话，干嘛还要我找自己的校服？”
她把那校服捧在胸口，低语道：“我只是想看看他以前穿过的校服是什么样子的。”
“你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换你的衣服！”
我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这时候东门老师也换了套休闲装。
“一定要出门？”
“当然。”
“可是我现在穿着的是女生校服欸。”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没少穿。而且安南又不冷。”
“安南不冷这件事我比你更清楚啊。我是说我穿着女装出去会被当成变态的！麻烦你换个愿望啦，求你了！”
面对我的苦苦哀求，东门老师没有丝毫的同情。
“你可以不穿。”
“真的？”
“但是我会把你挂科的事告诉你爸妈，不，我还会告诉所有认识你的人。就算是不认识的，我也告诉他——你挂科了而且还一下子挂了八门！”
“你是恶魔吗？”
“对，我就是恶魔。”
“呜呜呜……”
“你以为哭有用吗？”
“没用。”
“知道还哭？”
“但是这时候我觉得还是要哭一下，万一你心软了呢。”
“那你死心吧，我是铁石心肠。”
果然这女人是石头做的，到最后都没有心软。
我极不情愿的被她拖着出门了。
安南市道宁镇是我生活的小镇，镇上才两所小学，道宁镇完全小学和实验小学。
我和我哥哥一样读的是道宁完小，因为它离我家是最近的，走路的话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到。
多年后再次来到以前的小学，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记忆中的操场还是泥地，一下雨就坑坑洼洼的，非常适合在上面打滚、玩泥巴。
现在变成了水泥地，虽然平坦了，但是踩在上面应该已经感觉不到土地的柔暖和温度。
记忆中的校园里还有几株梧桐树，梧桐树上挂着铁环用来当篮球框。
而在梧桐树的旁边还有几根毛竹，那时候我总是很羡慕那些能赤手空拳就爬上去的男生。
现在操场上有了比较正规的篮球场和杠杆器材，所以承载着记忆的梧桐树没了，毛竹也不见了。
我趴在校门口，看着校园里的变化多少有些伤感。
“你不做女人真是可惜了，这么多眼泪。”
东门老师皱着眉头看我。
“你不会知道的。”
“我不知道什么？”
“自从毕业后我就再也没回到这里。”
“为什么，离你家不是挺近的吗？”
“这里埋藏了我很多开心的记忆，很多关于我哥哥的记忆。”
“既然记忆是开心的，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来这。”
我哭了起来，“在我小学三年级哥哥高中毕业了。我因为要上学所以没能参加哥哥的毕业式，所以那天他来学校找我。”
那天，哥哥非常的高兴。
他把毕业证拿给我看，“小志，哥哥毕业了哦。”
“哥哥你真厉害，居然毕业了！”
“额……你在损我吗？小志。”
“没有啦。”
哥哥蹲了下来，搂着我：“哥哥毕业后就要去其他城市读大学了哦。”
“为什么要去其他城市？留在安南不好吗？”
哥哥揉了揉我的头发，“因为我是男子汉啊，男子汉就应该出去闯荡世界，只有小女生才会想一直窝在家里。”
“那我以后也要出去！”
“嗯，那约定了！哥哥在新的城市等你。”
那年暑假过后，哥哥走了，去了远方。
但是我想不到的是，这一走居然成了永别……
哥哥去上大学之前可是和我约定会在新的城市等我，他说过他会等我的！
可是，约定还在，人却已经不在了。
所有的快乐都染上了悲伤的色彩。
直到我长大之后才明白，原来开心和悲伤是成正比的，它带给你有多少的快乐等到被剥夺的时候就会有多少的悲伤。
东门老师把我揽进怀里，用脸摩擦着我的头发。
“想哭就哭吧。”
现在的东门老师出乎意外的温柔，目光也很柔和，像月光一般。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哭好了，咱们就去下一站。”
“人家还在伤感欸，你就不安慰下？”
“有什么好安慰的，人死不是常有的事吗？”
说的人云淡风轻，听的人可是风起云涌。
“你这是什么话？”
“人话。”
“反正死的不是你亲人，所以你这无情的家伙才不会感到心痛吧！”
“啪！”
她甩了我一个巴掌。
“怎么？我说错了？”
“真正的心痛不是那你几滴廉价的眼泪，明明什么都不懂就别装大师！”
“呵呵呵……”我冷笑起来，“那么请你这位什么都懂的大师告诉我，怎样才算真正的心痛！”
“不会哭也不会笑，感觉不到任何情绪，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就像死了一样……”
她淡淡的说着，“真正的伤心不是哭泣，而是心死。”
说完，她转身走了。
我看着那个倩丽的背影，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也许并不是东门老师不会伤心，而是因为她已经没有了心，所以感觉不到悲伤。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让一个人心死。
东门老师她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但又隐约觉得自己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