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灭了矿灯之后，看得更加清晰。那蓝蓝的光泽，比冰霜凤凰的结晶魔核更加深邃，更加有一种……美丽的恐怖。
是的，灵石汲取天地灵气而成，里边含有强大的力量，即使在无光的环境里也会发光。
不仅发出了光，也散发着一些看不见的、令普通人难以承受的东西。
这种东西，使得那些与灵石矿脉接触得久了的老矿工都会染上矿石病。
有的眼睛失明，有的皮肤表面出现异样的增生和瘢痕，有的则连四肢都开始畸形，被迫要截掉变异的肢体。
真正情形严重的、患矿石病的苦力，截掉变异肢体之后一般也就不再具有下矿的能力，大多都遣返回乡了。
而有些变异不太严重的，则仍然在矿里，在深邃的地底，做着他们全年无休的劳动。
就像现在叶昭颜跟着的这支矿队，里边就有几位矿石病患者，皮肤表面已经呈现出了一种诡谲的暗蓝色。
看着那些人，叶昭颜想到了金州传说中的鬼族，而她的师父则联想到了阿凡达……
……
当幽蓝的光芒亮起来的时候，矿工们也开始今天的夜班工作。
顺着灵石矿脉延进的方向继续挖掘，把敲下来的带有蓝色的碎块装在袋子里。
从采矿一直到最后的磨皮、筛选完成，一直到品质和结构都比较稳定的灵石最终摆在修行者的桌上，一共还要经历七道工序……但后面的问题就不是矿工们考虑的了。
……
专用的灵石矿凿和岩石表面接触的时候，会发出叮叮叮的声音。
那种声音十分奇特……听久了便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怖意味。
就好像在凿的不是岩石，而是一条大龙的身躯。
矿工们专注地进行自己手头的工作，也没怎么多在意后边跟着的“仙人”、以及“仙人”身边的“仆人”。
但叶昭颜自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不断地挥动着灵石矿凿的模样，心中却不知怎么的逐渐宁静了下来。
幽幽的蓝光和叮叮的声音里，世界似乎就此沉寂。
“以后多来这样的地方看看吧。”魔皇很低沉地在她身边说，“有一位大师曾经说过，人呐，就像树一样，越想要生长到光明的高处，它的根就越要向下，向泥土，向黑暗的深处。”
现在身在矿洞，便是在全清山的地底、“黑暗的深处”。
叶昭颜仔细琢磨了半天，好像弄懂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懂。总感觉如果弄懂了的话，会对她的心法修炼有所裨益。
“这位大师是谁？”她问。
“……嗯，一个尼哥。”魔皇回答道。
（作者注：这句话的原作者是尼采）
……
……
两人在这一处矿道里稍微看了看，便起身离开，准备再去别处看看。
矿区很大，其中最近十年里被开采的部分全部加起来，也只占不到十分之一。
有的片区是因为易爆炸的灵石比较多——那种石头一般被矿上的人们称为“不稳定源石”，是灵石中蕴含灵气量比较大的一类。
一旦爆炸起来，就算修行者都有可能遭受重创，那几张薄薄的符纸是扛不住如此猛烈的冲击的。
而有的片区被“冷落”，则是因为地底震动、矿洞连续塌方之后，大家觉得那里不吉利。
求吉利的想法，普通人心里有，修行者心里也有。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大家都觉得还是尊敬一下比较好。
也有些地方是被认为不属于灵石矿脉的延伸方向，所以暂时没有掘进……但不代表里面不可能存在高品质灵石。
不管如何，多去别的地方看看，总是好的。
……
就在两人走后不久，这个矿道里的几位矿工都停止了动作。
其中一个身体变异最严重的“老人”最先出声：“怎么办？仙人来矿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走。我们今晚的事情到底要不要干？”
他的声音听起来倒不是很老。但如果有人知道他真实的年龄的话，肯定还是会吓一跳。
他今年才二十八岁。
满头白发。
“当然要干。”另一个人回答道，“仙人大概就只是今天过来看看，用不了两三个时辰就会走了吧。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今天布了这天罗地网，在拖一天，那些手段可就没用了……最关键的那份毒只能持续五个时辰，发作期正好就是在今天晚上……”
……
他们压低了声音，窸窸窣窣地交谈着。
一个惊天的阴谋，居然就在这几个最低贱的矿工之间策划完成。
之前那个带着叶昭颜进矿来的管事，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今天中午吃的饭里，暗含着一种延时发作的毒药。
这并不是什么云海峰的剧毒——矿工们也搞不到那种高级的东西——但这种毒能对修行者起作用，能略微扰乱低阶修行者调运真气的方式，这就足够了。
矿工们需要的，就是那位管事脆弱的一刻。
……
……
商议完毕之后，矿工们继续凿矿。
作为监工的那位管事不在的时候，一个小队里的矿工们主动地进行着轮休……每个人休息一盏茶的时间，然后换下一个人休息。
休息的人，不识字的便给其他人讲讲故事，识字的可以借着矿灯的光芒读点书，好让在工作的人不那么疲惫。
至于读的是什么书嘛……
那位身体变异严重的“老人”，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掏出了两本无字书。似乎他就是这里的领袖。
纸页都已经泛黄，纸张磨损严重，许多页的页脚已经磨掉或者磨黑了，大概是被很多很多人“参阅”过。
封皮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屠龙术”。
正是楚曦兰很久以前从师父那里得到的魔宗书籍……的同款。
……
翻书之前，如同举行仪式一般，“老人”先低声唱了一首歌。其它几位矿工也跟着唱起来。
“太阳颤抖，大地呻吟，
魔界山陷落，魔界山陷落，
苦难的人们请有耐心，此时无需眼泪，
许多年后他将再次归来。
……
他将从极西之地骑着白狮，如同一道闪电般归来，
大海、陆地和天空，都在他的光芒照耀下……
我们会穿上白色的衣服，
迎接我们无冕的王……”
……
唱完之后，他拿起书，翻开。
对于其它人来说，这书可能是无字的。但在他和许多矿上的劳工眼里，这书不仅有字，还有很多字，密密麻麻的字。
只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认字。这位变异严重的“老人”恰好学过字，可以把上面的字念给其它的劳工们听。
他打开书，随便翻了一页。上面缓缓地浮现出来一行字：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不要等我回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