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尹是整个京师市政的所在地，正常情况下在这里的官员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官，我作为一介草民就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然而此刻整个顺天府尹连灯火都没有一盏，除了不得不干活赚点辛苦钱养家糊口的小官以外，大人们全都已经逃入了宫内。

这里也就变成了医师们聚集的地方，可惜，这里根本就没有几位太医院的太医，大多都是药店里面略微懂些医术的伙计，要么就是走街串巷的铃医，我一贯看不起这些人，可现在我能够依靠的只有他们了。

我看着名册，有着京师的图册和居民的分布。除疫不同于诊病，疫气不除则病人只会越诊越多，必须要先除疫气再治病，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我还不清楚京师的疫情到底发展到了什么地步，虽然街道走几步就有盖着布的尸体，遍地都是哭声，可如果我不能找到疫气所在，光可怜是没有意义的。

根据目前医师的报告，京师的疫情相当严重，光是疫病就有三种，有人是霍乱，有人是痢疾，有人是喉风，尸体多到车都拉不过来。

我在图册上标记出医师们所标记的位置，戴起面纱站起身，拎起一盏油灯走到外面去，已经深夜，这些医生衣服也不脱，就这样直接瘫在地面上休息，我小心地迈过他们，走向这几个疫情最严重的位置。

我的到来没有让他们多激动，也许是他们已经无力到麻木。一个太医到此根本就改变不了局面，我缺人手，我非常缺人手，不管是我现在去查看病情还是到时候转移病人我都没有足够的人帮我，我现在还能去找谁呢？

京师此刻已经彻底进入了清冷的夜晚，白布在风中月光下纠缠着一丝一缕的冤魂，没有烧完的纸钱在地上取代了往来的人流，此时正是夜晚，说不定，也是病死的魂魄从这里离开阳间的时候。

病情最严重的位置分别是西，南，和皇宫外不远的位置。我先到了西边，这边搭了很多简易的棚子，甚至都不能算是棚子，只是拿一块破木板斜过来，下面撑一根木根就算是床铺，这里架着火，还有锅在上面咕嘟咕嘟地翻着，我打开闻了闻，有藿香的味道。

这里的病也是霍乱？就算是那种霍乱，也不怎么需要藿香吧。

看着一滩滩的排泄物，确实有些霍乱的感觉，我小心地握住一个病人的胳膊，他无力地抬头看了看我，然后失去了兴趣再次俯下身。我号了号脉，然后轻轻地掰开他的嘴俯下身闻了闻，接着摇了摇头，看了看没有垂下来的肉皮，一脚就踹翻了那个锅。

这不是霍乱。

这是毒痢。

和外面的灾民一样，这些人应该是在封城之前从外面涌入的灾民，确实，痢疾和霍乱在腹泻上差不多，可是霍乱会呕吐痢疾不会，将得了痢疾的人当做是霍乱来治纯粹是害人。我得回去改一下，西边是毒痢而不是霍乱。

我再到了南边，南边这里的地上的灰烬明显多了不少，也许，这里才是霍乱的爆发地？

不对。

整个京师都有人在烧纸钱，毒痢严重能够让人瘫软在床腹泻拉水，可其实不会让人朝发夕死，朝发夕死的症状应该是霍乱的症状，喉风是由外面传入，也没有那么危险，满城死人大多都是应该因为霍乱而死，可霍乱的源头是什么？松江府应该是因为水产，京师离海甚远，哪来的水产？

喉风大多并不严重，可是不少都是孩子，哪怕有些人是达官显贵，也避免不了自己的孩子患上了喉风。喉风大有扩散之势，可这并不严重。

只是，我这才注意到了一点，哪怕都是喉风，可症状不一，脉象不同，药不能同用，必须要分诊下药。

直到接近出太阳，凄厉的铃铛声才从巷子中传来，抬尸人麻木地从地上抬起一具具尸体扔到独轮车上，然后运到城根，顺手倒入城根已经发臭的护城河内，我站在城墙上看了一眼，哪怕我是大夫都立刻收回了视线。

横七竖八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在刚刚升起的阳光下，一双双无神都无法闭上的眸子反射着阳光透过污水看着我，那一双双手似乎是在抓着我的心，一片片将它撕扯开……

这都是病死的人啊。

而我是个大夫啊。

我没有功夫在思考上哪去叫人了。

或者说，我有地方可以去找人。

“麻烦你们六扇门帮我个忙。”

我站在六扇门的监狱，看着面前的六扇门捕役，喘了口气，接着说，“元雪不在，京师内部我只能依靠你们了，你们帮我传下信，叫你们六扇门剩下的人帮帮我，京师内的疫情必须将病人转移出去，不能让病人继续在京师内了，在南边划一片区域出来，将病人分病置入。”

“宋大夫，我们肯定也会帮你，只是，我们人手也肯定不够啊，六扇门哪怕是倾巢而出，也不过几十个人，这……这么多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做得完，这些人都病死了也做不到啊……”

“……能不能，将里面的那些囚犯也放出来？不，不是放出来，让他们也帮忙来建棚子。”

六扇门的人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接着说：“这……这从来都没有过啊……让犯人出来干活……嗯……我得去问问各位大人们同意不同意……宋大夫，我们知道你好心回来看病，可这疫情这么重估计也治不好多少人，您倒不如就先治着，到时候人死得差不多也就能好了。”

“我是个大夫。”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既然我是个大夫，那我就不能看着病人一个个死去却什么都不做，对你们六扇门的犯人是这样，对其他人也是这样。我现在要叫人来修疫馆，疫馆不成则疫病不除。想要根治疫情，那就必须要建成这三处疫馆！”

这次出行我基本摸清了情况，霍乱并非城内疫气，毒痢是灾民在路上带来的，喉风确实是在病人身上的疫气会弥漫到全城。

因此喉风病人需要建疫馆，不需要多好，哪怕只是一堆草棚也要将他们送出京师，毒痢和霍乱只要在城内诊治，毒痢治愈就不会再有，而且都已经聚集了起来，而我需要将所有霍乱的病人搬到一起。

就算是再过困难，不建疫馆不聚病人的话病是根本就无法结束这次的疫情。既然陛下让我处理这外面的疫情，那就要按照我说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