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皮囊

凡璃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她又经历了自己的一生，但是某些部分被隐藏起来，不让她知晓。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原先的那栋居民楼顶端，经过刚才这一场战斗，广场上已经聚集起了一大批人，有回到这里寻找自己衣物的流浪汉，也有被巨大动静惊醒的居民。他们很好奇这里发生了什么，突然在广场上升腾的火焰和突然袭卷的狂风都是从何而来，只要有什么事物看上去和他们生活之中的平庸毫无关联，他们就能够兴奋一整天。

凡幻曦将自己的羽织盖在了她身上，站在楼顶的边缘，身上唯一在动的只是他被风吹起的衣角。

“你醒啦？”他问道，不过并没有转过头看向凡璃络，“你可能还无法掌握刚才那个剑技，给身体造成了太大的负担。”

“这是龙之呼吸里威力最大的一招，执剑者若能够一直坚持下去，就没有消灭不了的敌人。”

凡璃络还是很疲惫，是那种从睡梦之中惊醒过后带给身体的感觉，眉心传出隐隐的疼痛。

“遇到鬼喰或是灭挲，每一次都让他们逃跑。”凡幻曦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要没有杀死鬼，任务就算是失败了。这样的失败，不管是凡幻曦还是凡璃络都经历了很多次。

“或许，就算是柱来了，这样的局面都很难改变。”

每一场战斗的人都有这样的感觉，但是只有凡幻曦承认这一点。敌人的主要战斗力除了给纪海市带来沉重灾难的那只灭挲以外并没有减损，相反，可能还在鬼杀队不知道的情况下完成了扩充。

“你是不是又有新的预感了。”

凡幻曦低下头笑了一声，“如果说预感的话，我一直都有这些奇怪的感觉，这让人很难受。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事，但是每天经历的都是以往一切经历的复刻。”

“文海市会变成下一个纪海吗？”

“这个应该不会。”这一点凡幻曦倒是很肯定，“上次的事件，不管是我们还是弑阳都没有料到，如果弑阳准备统一行动，那么目标并不是一座城市这么简单。”

“但是，这不是更糟糕吗？”

“是啊。”

广场上的人聚集起来讨论着自己听到的噪音，分享着自己的猜测，不过没有人的猜测会牵扯到鬼与鬼杀队，凌晨的骚乱已经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从人们脑海之中淡去，除了那些被烧坏东西的流浪汉还在不停抱怨之外，大多数人都已经离开，准备把今晚的怪事等到天亮之后稍加一些自己的修饰传遍全市。

“的确会变得更加糟糕。”

虽然天紫爱柳并没有命令李梦瑾继续执行任务，也没有让她的鎹鸦传递任何消息，但是这位不愿意只躺在床上休息的少女还是拿起了自己的日轮刀主动请求。

天紫爱柳在她面前觉得自己的将主身份完全没有任何用处，她的能力还无法阻挡一颗狂热的心。

李梦瑾这一次的任务地点又是在都市郊区，一处不知名的森林公园里。文海市市区内虽然都是钢筋水泥浇筑而成的现代化都市，但是市区周围有着连片的青山，简单找一处树林还算保留完整的山野，在四周围上围墙，在林子里修建几座古朴风格的木质建筑，如果奢侈一点再建上一些廊桥或是亭子与石阶，便可以以公园为名立足于世。

有些公园一整天下来都没有什么人游览，屹立在林间的建筑物早就已经废弃，曾经信誓旦旦地在这里花大价钱开垦并渴望以这一景点让自己过上富足生活的人早就已经逃亡远处躲避债务了。这些外墙覆盖着清脆藤蔓的别墅庄园是鬼聚集的好地方，也是他们储存食物的地点。

李梦瑾的嗅觉虽然比不过凡璃络，但是在公园里那扇被灌木丛遮挡的大门前她依旧闻到了幽深林间飘出的腥臭味。树林不再是绿色的，相反还带着一层阴暗，不管这里多久无人涉足，这股味道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土壤都带着腐烂的气息，越往深处走，这股味道就越让她窒息。

别墅已经出现在了李梦瑾眼前，不得不说，这一栋建筑物十分精致，像是童话故事当中的那些城堡，不过腥臭味在这里最为浓烈，生活在里面的并不是什么王子，而是嗜血的鬼。

李梦瑾握住刀柄，但是没有拔刀。对于剑士来说，在确定敌人位置之前就亮出自己的武器只是懦弱的表现，并不会给战斗带来什么便利。

别墅的大门是敞开的，李梦瑾觉得一直没有关上过。而站在门口可以清楚地听到里面传出的说话声。她本想进去发起突袭，可是躲在屋内的人直接从门后走出。

李梦瑾确定，前一秒站门边上只有自己，但是现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位染着艳红色头发的少女，仔细一看，头发的颜色并不是因为那些理发颜料而呈现的，而是顺着发丝流淌下的鲜血。她浑身**，覆盖在身躯上的血液已经已经凝结成了黑色的血块。她眼神迷离，走路的姿势很不稳，每迈出一步身躯就会颤抖一下。

她不是鬼，因为鬼的眼睛不会因为恐惧而变得无神，一片死气。

李梦瑾松开握住刀柄的手，上前扶住了她即将倾倒的身躯。

“你没事吧！”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但是她不喜欢面对这样的情况，即将展开战斗的地方却出现了无辜的人类。

“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

李梦瑾刚刚说完，倒在她臂弯里的少女开始剧烈的抽搐，带着她的身体一起颤抖起来。几秒钟之后，少女失去了意识，李梦瑾也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变轻了很多。

少女的躯体突然破裂开，在她胸口延伸出了一道裂口，肌肉、内脏和骨骼都化成了液体从这道裂口之中流出。不到一秒钟，这些液体在李梦瑾脚边形成了没过脚踝的水潭，而她手中只剩下了少女的皮囊。

“你拿着那个东西也没用，要不给我好了？”

室内传来了阴险低哑的声音。

“你留着一张皮没用呀，这么好看的皮囊应该给我们这种长得丑陋的人。”

说话的人慢慢走下阶梯，她觉得自己很优雅，可是在李梦瑾眼中显得及其做作。

鬼也是少女的身躯，不过她的外表已经不像是人类了。皮肤上，肉眼可见之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血痕和脓包，头上只残留着几根头发，畸形的面部成为了缺损的圆月，脸上堆积的死皮和肿瘤一样的巨大脓包已经将她的眼睛挤压到了缝隙之中，李梦瑾只能看见一颗暗黄色的圆球在缝隙之中不停转动。

“你长得也不错。”鬼应该是在笑，不过那张脸上不管出现什么表情都没有人能够看出来，“我喜欢你的皮。”

敌人的外貌让李梦瑾直反胃，她见过很多鬼，没有哪一只鬼的外貌能够恶心到这种程度。

“如果可以的话，你的血液我也会细细品味的。”鬼还在说着自己的话，而李梦瑾站在那血潭之中也不敢轻易发起进攻。

“你收集人皮做什么？”

李梦瑾愤怒地问道，如此残忍又变态的恶鬼让她的怒火难以掩藏。

“你们人类不都喜欢好看的皮囊吗？我也一样啊。”

“不管你收集再多也没用，你本身长得就很恶心！”

这一句话将对手彻底激怒了。鬼先是跳到面前的吊灯上，像一只壁虎对着李梦瑾吐舌头。不过，舌头上的殷红色从嘴里喷出，在半空之中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液态球体。李梦瑾向一旁跳去躲避了攻击，那颗圆球在地面上炸开，却保持着炸裂的形态凝固起来。

鬼连续突吐出了好多这样的液体，顷刻间，地面上都是呈炸裂花开状的红色凝结物，像突然长出的繁盛荆棘，李梦瑾无躲藏的地方，局限在地面的躲避很快就出现了漏洞。这些奇怪的凝固物将她包围，而鬼还趴在吊灯上，满心喜悦地看着底下无力反击的剑士。

“这些凝固的血液我劝你最好不要碰，只要接触一下，哪怕只是隔着衣服接触一下，你的身体就会融化，就像她一样，只剩下一张皮！”

鬼还指了指泡在血水里的那张皮囊，语气里竟然还有些自豪。

李梦瑾现在只能使用剑技打破这一约束，但是这些凝固的血花将她团团包围，她很难完全展开自己的动作，就算是拔刀出鞘都要十分小心。

“水之呼吸·拾壹之型·湍！”

李梦瑾垂直向上跳跃，同时对着下方挥打出一片倾泻的浪潮。大力斩击的力量将这片浪潮倾泻之处所有的凝固血花击打成碎末，但是就在她完成斩击下落的过程中，身下的血水突然冒起了气泡，从浓稠的血液之中再次凝固起了一根巨大的尖刺，就在李梦瑾身下。

重新翻转身子进行躲避已经完全来不及，给她思考的时间连一秒钟都不到。李梦瑾借助刚刚拾壹之型残留在刀剑上的力量完成第二次挥斩，这一次挥斩的浪潮要小很多，但是这样的反作用力足以将她推离。

剑技打穿了别墅的墙体，李梦瑾也狼狈地滚落到门外。虽然落地的姿势并不好看，但是至少现在她不用担心那些血水里又会冒出什么东西来。

鬼从吊灯上跳下，地面上的血液像是感受到了某种东西的召唤一样，慢慢流进她的肌肤里。她向李梦瑾走来，直接踩过那张被血液浸泡过的人皮。

“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受到很多人的喜欢吧，真羡慕……真嫉妒！”

“变成鬼之后，毁了自己的容貌，结果还在这里抱怨，你可真是有趣！”

李梦瑾一直在学习凡璃络那种直击对方内心伤痛的语言，不过她并不能学到凡璃络那种骂完人之后还一脸无辜的反应。

“你错了，我本来就长这样，在成为鬼之前就是这样！所以我才会恨着你们这些长得好看的人呢！”鬼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点变化，但是李梦瑾依旧不会把这种扭曲的表情当做是笑容，“长得好看的女孩子，肉和血的味道都不同，但是，我更喜欢你们的血液和皮囊……”

“你是……你是灭挲？”李梦瑾察觉到了对方与一般鬼不一样的气息。

“命橆大人管我叫作贪血童，我倒是很喜欢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