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信仰
新的墓碑已经在园中立起，自存在的那一刻，它们便将永远被浓密的紫藤花环抱，清香会渗透进墓碑之间。青色冰冷的石碑像是一块海绵，吸收进了驱鬼的香气。这里的紫藤花才真称得上是花海，连绵不绝，让人觉得遇难者的尸体是埋在花海之间的，被恶鬼蚕食的部分有花瓣填补，死后的灵魂也有最为纯净的花香指引。
主公大人独自看着刚刚立起的墓碑，纪海市的灾难已经结束，在灾难当中牺牲的勇士已经完成了安葬，不管是剑士还是硝，只有是为了人类而战，都值得被花海指引前往天堂。
主公的眼泪已经流干，视线模糊之中他感觉自己也临近了生死之间的界限。
他从每一座墓碑面前走过，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冷刺骨的光滑岩石，石碑上的每一个名字他都已经记下，和这片花海一样长存于世。今天来到陵墓，他的感觉却和以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悲伤依旧，但在伤感之中有什么声音在指引着他。
很奇怪，产屋敷芸夜哉明明还能够感受到自己生命的存在，但是走马灯竟然出现在了眼前。这样的情况出现过很多次，每一次走马灯结束之后他眼中只剩下了一个场景——一朵奇怪的花生长在弥留境地里，外形像彼岸花，花瓣弯曲通红，但是却和彼岸花有很大的区别。那朵花像是在血水里浸泡过一样，花瓣与花蕾透着液体流动的光泽，而且花的形状在变化着，时而像一朵轻盈半透明的云雾，时而又如凝固着的暗红色冰晶。
主公大人知道自己没有死，因为眼前的弥留境地不过是一场幻影，花朵在发出什么声音，就是这个声音告诉他这一切只是一场短暂的梦境。
花朵在指引着他，那一抹红色是超脱世界之外的，不知名的一股力量，扭动变化着的花瓣让产屋敷芸夜哉能够感受着这股力量。
“主公大人？”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将他拉回了现实当中。
产屋敷芸夜哉和往常一样坐在陵墓内的亭子之中，星空如往日那般辉煌灿烂，可是在陵墓之上多了哀伤。星星闪烁的光点便是滴落凡间的泪水，纯粹晶莹。
“莹绮？”芸夜哉看着自己的妻子端坐在自己身边，和服洁白，像飘入此处的云朵。
“我看你不在房间，便知道你会来到这里。”产屋敷莹绮同样跪坐着，声音温柔，似一曲文静古典的钢琴曲，“自从纪海市的灾难发生之后，你就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现在局势不容乐观，我没有理由休息。”
“是虚塘屋传回什么消息了吗？”
产屋敷芸夜哉点头说道：“霜之虚塘屋遭遇了一名灭挲，蝶柔苦音心与其交战过。德国的熔之虚塘屋也传回了灭挲的消息。他们好像在准备离开欧洲，向着同样的目的地行动。”
“是牙之虚塘屋管辖的国家吗？”
“现在想想，应该是如此，纪海市发生的一切肯定会惊扰到各方的力量，我想，作为弑阳头领的命橆绝对会采取下一步的行动，可能想加快实现自己的最终目标。”
“各虚塘屋现在也已经向牙之虚塘屋派遣了支援……”
“我想不够……”主公大人轻轻摇了摇头，“把驻守在泣陵山和藤袭山的剑士也派过去，这些都是高等级的剑士，我想能够发挥重要的作用。”
产屋敷莹绮内心隐隐泛起一点不安，“但，现在这种情况，鬼杀队总部和最终考核的地点更需要加强戒备。”
“泣陵山周围有迷境森林保护着，藤袭山周围也有紫藤花林，现在更需要保护的是被恶鬼威胁的人类，而不是两个地点。”
从纪海市离开已经过去了将近一星期的时间，凡璃络等人早已经恢复了，身体所承受的最主要伤害还是呼吸法带来的。
所有剑士和硝在藤之家的帮助下顺利来到了陌生的文海市。李梦瑾在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的时候就不顾医生和将主的劝说只身前往隔壁都市进行任务，不过所有人的担心在她的性格面前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每一次任务她都能够顺利完成，而且中间没有停歇。
凡璃络倒是不去担心她，在安安稳稳的状态之下度过了几天。没有人知道，李梦瑾如此高强度的工作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头脑麻木，反应迟钝的凡璃络要强大，比她更适合柱的位置。而成为超越目标的凡璃络全然不知，她觉得纪海市灾难发生之后，李梦瑾对自己的抵触应该已经消除。
凡幻曦在新的虚塘屋内忙碌着，翻阅各种资料和情报，天紫爱柳给了他很高的权限让他能够查阅所有的资料档案。他想要根据鬼杀队现有的一切文档找到关于命橆，关于弑阳的信息。
档案室并不大，储存在此处的史料和情报却依旧让人望而却步。凡幻曦在这个略显阴暗的环境里一待便是一天。牙之虚塘屋是二十四小时运作的，档案室自然也不例外，管理此处的隐组织成员经常在第二天完成换班的时候依旧能够发现凡幻曦在其中走动的身影。
“你在这里待了几天了？”
凡璃络第一次走进档案室，她不喜欢一个放置着众多书柜的空间，就连学校的图书馆她也从未涉足。
“一天而已。”凡幻曦抱着资料翻阅，丝毫不见任何疲惫感。
“隐说你在这里连续待了三天，身上都臭了。”
“有吗？”凡幻曦诧异地把鼻子凑到自己的衣服上闻了闻，他倒是只能够闻到制服本身就有的那点味道。
“你找到什么了吗？”
凡幻曦沉思片刻之后点了点头，“我也不是很确定，我没有和命橆接触过，而且依照现在这么点关于他的情报……”
“你找到什么了？”
没有凡幻曦那种不确定的感觉，凡璃络有的只是临近答案时的兴奋。
“你看……”凡幻曦把自己捧在手中的资料递给了凡璃络，“这是一本很久以前的神秘学书籍，因为上面记载了鬼这种生物的存在，所以鬼杀队才会把它收录进档案馆之中。”
“这一页……”凡璃络逐字逐句查看起来，模样很认真，“都是英文，我看不懂。”
“哦……”凡幻曦走上前，为其解读起来，“这一篇记载的内容是人的生死和神明。作者意识到了走马灯的存在，似乎也经历过在弥留境地面临天堂地狱的抉择。但是，书中记载，除了天堂地狱里的两位神明之外，弥留境地的岔路口还有另外一条道路。”
“嗯？”
“他称其为鬼神。”
“鬼神？”
凡璃络能够感受到背后的寒意，冬季的低温在此处能够达到冰点之下。
“把死亡的人带到另外的世界，不同于天堂和地狱的世界，他称其为‘光明’。”
“但是，这跟我们想要知道的事物有什么联系呢？”
“你看。”凡幻曦放到了另外一页，这一页里只有一副插画，“这是作者画出的弥留境地，长得丑陋凶狠的是鬼，走入赤红色的火海之中，另一边是画风正常的人类，被天堂的光芒沐浴。你看除了这两条道路之外，第三条道路上是一朵花，只有一人向那个方向走去。花的旁边是一串希伯来语‘你若留恋，助你为神’。”
“什么意思？”解释了这么多，凡璃络根本无法理解，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听起来比那些奇奇怪怪文字辞藻堆砌起来的散文诗还要矫情。
“书里没有记载鬼神到底为何物，但是书中记录它能够赋予人类以超人般的力量和魔法，却剥夺他们存活在阳光之下的权力。这难道不是鬼吗？”
“所以说，鬼的最终来源其实是‘鬼神’？”
“也许。”凡幻曦合上书，他的思绪开始变得混乱，这段时间翻阅过的所有文字都挤在了他的脑袋里。“弑阳或许是一个崇拜鬼神的组织，像是宗教群体一样，命橆可能是被鬼神选中的人，让他成为了新时代的‘鬼王无惨’。”
“我乱了。”凡璃络晃动自己的脑袋，眉头微皱。
“我也乱了。如果命橆真的不是普通的鬼，而是神，恐怕我们现在的力量完全无法抗衡。”
“这只是猜测，不是吗？”
“是啊，但愿只是我的猜测，不过，我会把知道的信息跟将主说的。可能情况没有我想的怎么复杂呢？”
距离文海市最近的城市叫作联海，比不上纪海的壮丽也比不上文海的繁华，在这两座城市的包围之中，它是最为平庸的一个。高楼大厦说不上壮观，感觉这些高大的建筑物在这片土地之上反而更显突兀。不过在联海市，真正突兀的建筑并不是这些与时代发展向契合的百米高楼，而是凌乱分散在都市各处的教堂。
外观和普通的教堂一样，但是内部却没有与宗教有关的任何东西，外观不过就是一个伪装罢了。
宽敞的室内，鬼围坐成一圈，在圈中央那位身着白色长袍的人指引下，祈祷自己不会被鬼杀队的剑士斩杀，也祈祷自己能够获得更多的力量。
“我们身为鬼，无法活在阳光之下，但是我们能够发现夜里更多的事物，就像是在探寻着只有我们才能够发现的宝藏一样。”那人的说话声很亲和，像是家里的长辈在教导着晚辈。
“身为鬼，我们有力量，无需被外界社会的一切束缚，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自我，不像人类那样，千篇一律的皮囊和灵魂……”
“大人。”从一处小门里走出了他的仆人，卑微地低下自己的头颅，“命橆大人找你。”
在教堂的一处小房间内，穿着白袍的人走进来便直接下跪。
“命橆大人，没想到您会亲自前来。”
他缓缓抬起头，他的脸很长，还呈现出一定程度的弯曲，并且面部有四双眼睛，在鼻梁两侧整齐排列着。
“穹苍陵的事情听说了吧。”
“听说了。”
“我们的计划不得不更改。我们无法让祭卒成为筛选全人类的药剂，它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流通到人类世界里。”
“您尽管吩咐，身为灭挲之一，我定会全力照办。”
“我已经给淋鹞世下达了任务，你们只要掩护他便可。”
“怎么掩护？”
命橆低下头，沉思片刻，“纪海的事过后，鬼杀队会向这个国家增派战斗力，你们，所有的鬼，不管是血挲，鬼喰还是灭挲，加大活动的频率，吸引住鬼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