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鬼喰（下）
月色广场区域的东侧，这里的建筑物数量要少一些，而且鬼喰的破坏面积还没有延伸到这里。艾怨把自己的长矛用布条包裹好，小心翼翼地在这些低矮的建筑物当中行走着，他已经能够听到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声巨响，战斗已经开始。他的任务是在东侧区域进行守卫，防止目标从这个方向逃离。零零散散的建筑物外围已经有硝组织起了防护网，如果出现战斗情况，他们会支援伤柱，而且也能够掩护居民逃离。
这些建筑物已经被遗弃了，外墙是红色的砖头瓦砾，已经结满了蜘蛛网。居住在这里的多是流浪汉一类的人，他们在阴暗潮湿的室内铺上一块毛毯就能够熬过一晚，哪怕身边都是老鼠和跳蚤，他们也能够发出响亮的鼾声。艾怨已经能够听到这些鼾声了，还有几声梦话，这些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附近的人还沉浸在自己的睡梦当中，月色广场里发生的事情他们一点也不清楚。
“带几支队伍把这些居民楼里的人叫醒，安排他们撤离。”
艾怨对着几名硝组织的成员说道，他预感到这里将会发生战斗，所以想先把这个场地清空出来。那几名士兵得到命令之后很快就组织起了队伍对一栋栋老旧民房进行排查，那些苏醒过来的流浪汉还十分迷糊，眼前出现了几个带着步枪的人让他们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一个劲地求饶，跪着躺着不让这些人带着自己走。硝组织的成员很难跟他们解释现在的情况，只能一个劲地强调这里很危险。
一瞬间，刚才四起的鼾声被哭泣声和求救声取代，艾怨摇头苦笑，只觉得在这样危机的关头总是会出现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这一片区域的灯光并不多，路灯的光线很难照射到这里，只要向内部走过一点距离就会让自己完全隐匿在黑暗之中，偶尔在这些民居的门口会有几盏灯泡亮起，不过灯光已经是暗红色的了，只够照亮自己面前一小块区域。
但就是在这样阴暗的环境里，艾怨也能够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
硝组织已经把能够找到的所有流浪汉和乞丐都带了出去，虽然这些人脸上流满了鼻涕和泪水，但是依旧招架不住几名身材魁梧的战士的拉扯，只能乖乖地被他们带离自己的“家”。
危险的信号来自于艾怨身后一栋三层小民房的顶楼位置，虽然背对着那个人影，但是艾怨的反应还是很快，迅速解下长矛上的布条将其投掷出去。长矛变成了标枪，红色的曳光像是一道流星。
长矛飞行的速度很快，但是那团黑影只是一个简单的侧身就躲过的这一击。
“把自己的武器扔了，不担心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弦怜糜祢，艾怨其实已经知道了她就在自己身边，是从他刚刚走进这块区域之后就一直跟着他，直到那些硝组织的成员带着所有的无关者离开之后才现身。
“你不也没有带武器吗？”
艾怨说话的时候，弦怜糜祢从高处跳到了地面，她的身体在这样的黑暗当中只是一团朦胧的影子，不过腰间的位置并没有佩戴任何武士刀。
那根长矛**了三层小民居之后另一栋建筑物的外墙上，在夜色当中能够看到一点微弱的红光。
“你上次没有杀死我，为什么？”
艾怨其实不敢面对弦怜糜祢，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姿态来进行这一场战斗。他清楚，眼前这一只鬼喰还留有人性，她在深沉的憎恶当中做着纠结。
“别多想，上次是因为有另一只鬼在看着，他出手的话，你绝对会死，而你只能死在我手中。”
弦怜糜祢从黑暗当中慢慢走近，不过依旧无法看清楚她的脸色，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她现在的心情。
愤怒，至少艾怨能够读出来的情绪就只有愤怒。
“可是这一次，你连刀都没有带，难道不想今天解决这一切吗？”
艾怨不退反进，也在一步步向着弦怜糜祢靠近。他只是没有看见对方腰间挂着的刀鞘影子，这并不能证明弦怜糜祢身上没有佩戴其他的武器。
“没有用刀，我也能够杀了你。”
弦怜糜祢的前进速度突然得到了提升，这一点让艾怨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记重拳打在了艾怨的腹部，自下而上的力量贯穿了他全身，腹部内所有的东西都感觉要在一瞬间涌出来一样。
艾怨的身体在受到这一次打击的时候竟然直接腾空了，双腿离地再加上疼痛让感官变得模糊，他短时间内竟然出现了昏厥。
不过，靠着呼吸法的力量，他的注意力再一次得到提升，在双腿凌空的时候很快反应过来了对手已经再一次挥舞的重拳。他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将双手手臂叠放到自己的面前，算是硬接了一击。
弦怜糜祢是在用鬼的力量与其进行搏斗的，因为没有日轮刀的协助，艾怨就算接下了攻击，也只能被击飞。
身躯直接撞到了建筑物墙面，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凹陷。艾怨还能够站起身，嘴角已经流出了血液。
“打算肉搏是吗？”
人类的躯体在和鬼的肉搏当中完全无法占据上风，哪怕像鬼杀队剑士这样学会了呼吸法，他们也很难杀死对手，毕竟自己用拳头造成的打击伤害在鬼身上很快就能够得到恢复，而鬼在人身上制造的伤害很疼痛会一直残留着。
弦怜糜祢突然闪现到了艾怨面前，对着他的胸口又是一拳，但是这一次艾怨并没有硬挡下这一击，他马上挥动双手将袭来的重拳推开，同时主动靠近弦怜糜祢的身体，把握住她在挥舞重拳时出现的空档时刻跃到了她身后。
艾怨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插在建筑物外墙上的那一根长矛，手中没有武器，他单靠肉搏无法支撑太久。
先是跳到了三层民居的顶楼，但是对方就在身后紧追着，跃到高空对着他的后背发起攻击。艾怨能够感受到身后的异样，利用大转身再一次让对手的攻击扑空，可是弦怜糜祢突然用双手撑地，抬起腿对其下颚进行一次猛踢。
虽然下巴还在，但是这一次疼痛让艾怨的大脑更加迷糊，鼻血充斥在整个鼻腔当中，使得他只能用嘴巴呼吸。
弦怜糜祢的踢击还没有结束，她马上站起身，腾空进行一次侧踢，让艾怨的身体像是打水漂的石头一样在这栋民居的顶楼翻滚了好几圈。骨骼肯定已经有好几块碎裂了，而且艾怨满脸都是鲜血，头发杂乱，沾染上了很多灰尘。
他还能够站起来，捂着自己的伤痛处继续活动。
“你变强了很多。”弦怜糜祢说道，她的进攻出现了空隙，如果她能够在艾怨重新站起来的时刻果断发起进攻，恐怕伤柱现在就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也强不过你啊。”艾怨说话时夹杂着喘息，眼睛看到的画面虽然已经变得一片模糊，但仍旧有能力应对这场实力悬殊的肉搏。
弦怜糜祢不再说什么，冲上前又是一击上勾拳，这一次又正好击中了艾怨的下巴，将他整个人都给击飞了，重重地撞击到了那栋建筑物的外墙之上。
尘埃在红色的外墙之上飘逸了一会儿，等到散去之时，弦怜糜祢看见的是已经拔出自己的长矛，双脚紧紧靠在建筑物墙面上的艾怨。
他的一只眼睛已经肿胀，另一只眼睛也被血液填充。
身受重伤，却仍在调整自己的呼吸，他沉重的喘息声是此刻寂静当中唯一的躁动。
“伤之呼吸·肆之型·濒死灵魂·恸哭者！”
艾怨双脚发力，肆之型是典型的长矛穿刺技能，他在拔出长矛之后就一直将矛尖对准前方，发力的双腿几乎能够把这面墙体都给震碎。
他的一只眼睛现在无法捕捉到对手的身影，一直肿胀，视力暂时丧失，另一只眼睛只能看清楚一片模糊的血红色影子，而且眼前还有很多灰尘在飘动。
血色的矛尖拖拽出了这片夜空之下最耀眼的红光，灰尘的被刺出了一个尖角，而等到尖角破裂，红光裹挟着俯冲者的躯体，像是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
艾怨感觉到尖端刺穿了对手的肉体，而等到他眼前的血色散去之后，他看见了自己长矛正中弦怜糜祢的心脏。
弦怜糜祢没有躲避，她好像一直在等待着艾怨能够发起这一击。胸口已经贯通，心脏也停止了跳动，艾怨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因为这个剑技对手可以轻易躲开，而现在，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从血肉之中拔出长矛，鲜血马上就喷涌而出，如果弦怜糜祢现在拉开与艾怨之间的距离，她还有机会愈合这个伤口。
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她跪了下来，但是双手还撑在地上，什么话也没说，艾怨现在也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真是没用啊！”
她轻声发出了一丝感叹，嘲讽的对象是艾怨，但也是自己。
身体已经开始崩坏，不过崩坏的速度很慢，碎片从衣服当中一点点飘出，好像在刻意拉长这伤感的时间。
艾怨的手松开了长矛，目光望向远处，但是眼前刚刚有些退去的血色又一次浓重起来，两只眼睛都湿润了，现在的他真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命橆要去泣陵山了……他现在知道了我们的总部在哪，他带上了全部的灭挲，相信我，单靠迷境森林那一点防守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句话像是一击重锤击打到了艾怨的内心，他也跪了下来，现在他什么都明白了。可是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弦怜糜祢的身体已经消失，而他连她弥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面都没有看清楚。
成为鬼喰的她一直保守着鬼杀队的秘密，那一点人性还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