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牺牲者(上)
混乱的人群和汹涌的烈火是弦怜糜祢现在能够想到的唯一事物。她的回忆长时间静止在曾经的那一幕之上,当时是在一座小村庄,偏僻贫穷,但是对于鬼来说,这样的村庄正好能够满足自己捕食的欲望。鬼在那里进行了一场屠杀,甚至还将村民圈养起来时刻准备收割的粮食。
鬼杀队之前也遇见过会把人类圈养起来的鬼组织,不过这些选择把人养在地下室或者是简陋卷棚里面的鬼不过就是为了省去到都市之中猎杀人类的风险而已。但,弦怜糜祢和艾怨当时遇见的情况远比这个要糟糕很多。
她不想回忆起那一天,因为就是那一天让她的人生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改变,让自己成为了鬼。可是,记忆出现之时,再想让涌入脑海中的记忆发生断裂已经是不可能了。弦怜糜祢再一次被这样的记忆所伤害,她的心灵已经找不到一个完整的地方了。
斋藤幽甲走到她身边,此刻他们带着孩子们来到了新一处的避难所,同样是在远离都市边缘的一栋民居里。两名鬼喰已经把这里当做了一个孤儿院,用于收养更多的成为鬼,但依旧坚强着活下来的孩子们。
命橆已经消失很多天了,他也一直没有传达新的命令,弑阳组织里只有鬼喰和灭挲两个群体还在时时铭记着要为组织服务,而其他更低一级的成员似乎都已经处在脱离组织的状态之下。祭卒和神曲派对偶尔还会在小县城里面进行着,不过规模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了,更像是一群鬼和一群选择堕落的人一同举办的狂欢,狂欢上出现的毒品也不再只限于祭卒这一种,而且除了鬼杀队的剑士之外,人类社会的官方力量也开始对这样违反法律和社会伦理道德的派对进行清查,不过这些警察和探员们并没有搞清楚自己面对的敌人是何种生物。
现在看来,在下一场骚乱到来之前,也只有斋藤幽甲和弦怜糜祢负责的收容工作还有一些意义。命橆靠着自己的力量不断收养更多的孩子,让他们能够活下去,就算成为鬼,也要活下去。
斋藤幽甲看出了弦怜糜祢的哀伤,他知道对方现在一定被脑海之中出现的某样事物不断打击着。
“该忘记的事情,就忘记吧。”
浑厚的嗓音一点也不像是流浪汉,倒像是歌唱家。
“我不知道什么是该忘记的,什么是不该忘记的。”
弦怜糜祢把头低下,装作是在端详自己日轮刀的样子。她不喜欢别人干预她过往的生活回忆。
“让自己不开心的回忆,那就是该忘记的。”
“你懂什么?”
弦怜糜祢苦笑道,斋藤幽甲在她眼中不过就是一位以流浪汉身份进行伪装的鬼喰而已。
“有时候流浪汉懂得的东西比常人要多很多,毕竟我们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游走太久了。”
“你难道有什么应该忘记的回忆吗?”
斋藤幽甲有些脏兮兮的脸露出了疲倦的笑容,他点了点头,“我不也成为鬼了吗?成为鬼的人不都是有着这样的回忆吗?”
“这可不一定。”弦怜糜祢不屑地说道,同时也将月影刀收回刀鞘之中,清爽华丽的摩擦声干净利落,“你看那个叫作烂髓夫的灭挲,你难道觉得他有什么不快的回忆吗?要知道,成为鬼之前他身上就已经背负起了很多条人命,一个以虐杀为乐的人,成为鬼也不过就是为了不再胆战心惊地追求自己的乐趣,这样的人成为鬼,我想应该开心得不得了。”
言语之中处处都透露着她对烂髓夫的厌恶反感,如果没有命橆大人的约束,恐怕这个家伙成为鬼的第一天就能够冲着兴奋劲将一座都市屠杀干净。
“要这么说的话,淋鹞世不也一样吗?他成为鬼之前就是个连环杀手,变成鬼不过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摆脱法律的制裁而已。可……你不觉得这些生来就带着罪恶的人也很可怜吗?”
“呵?”弦怜糜祢用着诧异的眼神看着斋藤幽甲,她已经对这位宅心仁厚的流浪汉产生了一点反感,“我不会同情这些人,鬼的身份不过就是为了给他们犯下的罪过制造一个理由罢了。”
“但是,弑阳组织里面的鬼喰和灭挲,不也只是只有这两个人成为异端吗?”
弦怜糜祢并不想继续听下去,这种类似于说教的话语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那你呢?你成为鬼是因为什么?”语气明显变得有些尖锐,“是不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吃上一顿饱饭,为了让自己能够寿终正寝?你们流浪汉心里不就是只有这么一点追求吗?你们难道还真的会像命橆大人一样有如此宏大的愿景?”
斋藤幽甲的面容凝滞了一会儿,可是他没有生气,或者说他早就已经忘记了如何去生气。
“我不想成为什么拯救世界的人,我只想……我只想让那些可能在生活中遭遇到的疼痛比我多上很多的人或者是鬼都能好好活下去,所以我才会接受魅凶言的血液变成鬼,我才会因为命橆大人愿意收养这些孤儿而跟着他。”
“你可把自己描述得太神圣了!”
弦怜糜祢冷冰冰地说完,站起身便离开了,不过现在外面是白天,她也只能待在这一栋民居里。她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如果没有命橆大人的命令,自己根本不想来进行这个像保姆一样的工作,有时候,内心被过往的回忆伤害了很多次,那些孩童的嬉闹声就能够激发她更深层次的怒火。
现在就是这样,斋藤幽甲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已经点燃了她的怒火,流浪汉肮脏的躯体已经遭人厌恶了,他们这种人本该老老实实地待在垃圾堆旁边活过一辈子,而不是在别人耳朵边念念叨叨。
弦怜糜祢找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想要平复一下自己的内心。握住月影刀刀柄的手很用力,她只是想把自己的力气发泄出去。
她清楚,艾怨还活着,当时同样也是这段记忆涌入到脑海里,却没有控制住挥刀的双手。在刀刃刺入肌肤的那一刻,她释放出了血鬼术,这个细节就连身为灭挲的八目佛都没有察觉到。至于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在那一瞬间选择这么做,弦怜糜祢觉得自己要用身为鬼的一生去考虑这个问题。
就在怒火还未完全平息的时候,灵敏的感官已经捕捉到了异样,就在这栋民居周边出现了杀意斗气。
“有鬼杀队!”
斋藤幽甲也反应过来,可是他并没有选择拔出刀准备迎战,而是跑向孩子们生活的楼层准备着新一次的转移。
但弦怜糜祢知道完全没有那个反应的时间了。她站在阴暗潮湿的楼道内,细长狭窄的走廊里终日难以见到阳光,尽头处的几面老旧玻璃窗将湿气连同闷热一起锁在了室内。弦怜糜祢听到尽头的拐角处有人正在走上楼道,她握着腰间的佩刀,身躯紧紧贴在拐角处的墙面,等待着目标的出现。
可是,她等来的并不是鬼杀队的剑士,而是几颗烟雾弹。这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刹那间,厚重的烟雾阻断了视线,刺鼻的气体充斥在这一层楼房之中。
鬼杀队选择了在白天对这个鬼的据点进行突袭。因为有了鎹鸦一直搜寻的情报,剑士能够和硝在鬼最脆弱的时候发起进攻。
弦怜糜祢不断低声咳嗽着,她看见了飞快上楼的几个身影,而再往上一层则是斋藤幽甲和那些孤儿们所在的区域。弦怜糜祢强忍着不适感拔出了月影刀,冲着那个虚晃的人影砍过去。
但是,鬼的躯体还未能够适应这样的环境,几下挥砍之后,她连这些上楼的硝组织成员的护甲都没有碰到。
“岩之呼吸·贰之型·天面碎!”
一声沉稳有力的呼喊声响起,弦怜糜祢下意识地举刀进行格挡,可是接下攻击的一瞬间,她的手腕承受着一股难以忍受的爆发力量。双手开始颤抖起来,身体同时向后方移动进行规避。
接下刚才那一击之后,弦怜糜祢就知道对方使用的并不是普通的日轮刀,而且挥刀者的实力不容小觑。
“你们赶紧向上走,这只鬼喰我来对付!”
那个声音里蕴含的能量一点也不弱于刚才那一次猛力的竖劈。弦怜糜祢现在只想让自己承受住重击而颤抖的手尽快恢复过来,月影刀几乎在那一击之中就已经快要到达了极限。
又是一声怒吼,从白烟之中冲出了一个壮硕的身影,像是从走廊另一头射出的炮弹一样,冲刺的时候将身体边上所有的烟雾都激荡开来。
无法继续向后躲去,走廊长度有限,而且面积狭小。弦怜糜祢只能使用出血鬼术来进行闪避。
宏燚礼发起的冲撞并没有击中目标,而敌人在血鬼术给予的瞬移力量之中成功移动到了自己身后。
“啊!”宏燚礼再一次发出一阵怒吼声,他果断停下还在往前冲的身体,被他冲刺掀起来的一股巨大气浪将走廊后半段所有的烟雾击散。看似壮硕笨重的躯体竟然完成瞬间的减速,而且还能够顺势调转方向。
双手紧握住两把巨大的弯刀,如新月形的刀刃直接向身后劈过去,没有任何犹豫。
弦怜糜祢本以为自己已经躲过了一劫,可是对方突然转过身挥出刀刃,而且两柄弯刀的力量全部用于了横砍,瞬移之后的弦怜糜祢并不能很好地防御横砍的动作,仓促举起的月影刀也没有做好准备。
岩柱的挥砍直接在走廊的墙面上留下来一个巨大的裂口。弦怜糜祢因为坚硬的月影刀再一次捡回了一条命,举刀格挡的动作虽然仓促,但是勉强算是挡下了这一击,她也只是被那股力量击飞了而已。
宏燚礼的战斗热情完全被点燃,这一楼层的所有烟雾都已经被他的气势所击散。
“鬼喰不过如此!我可是听说你们瞧不起低等级的剑士,一直想要会会鬼杀队的柱!难道你们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实力吗?”
“柱……”弦怜糜祢知道自己的骨骼现在一定断了几根,“竟然是柱……”
墙面被击碎,墙后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只摆放着一张满是灰尘的床框架。
“本来这个工作并不是由我来完成了,可谁让上一次来消灭你们的柱被你们偷袭了,算你们倒霉,今天遇见我!”
弦怜糜祢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恢复过身体的状态。看来上一次转移的时候鬼杀队就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