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说服别人，她更擅长用绝对的力量直接碾服别人。
但在上流人士、体面人士的圈子里，“讲道理”其实也很重要。
曾经有一个叫做天门学宫的地方，专门培育各种【说客】。培育方法也很简单，每天就让他们针对各种辩题进行辩论，等到里边的人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死的说成活的”，这时候便可以出师了。
楚曦兰现在用的这一招，是跟师父学的话术，叫做“大义压人”。
不管你说什么，先强行用一套话语给你“定性”，先定你违反大义。
比如现在，就借着洪钧发癫的事情，讲到歧视女修行者。
但这只是第一步。
紧接着，下一步就要讲到全清山的师长教育出这样的弟子，肯定是上行下效，所以可以推测出全清山都歧视女修行者。
“俗语有云，上梁不正则下梁歪。如果全清山的师长都是正人君子，恐怕也歪不出这样一个如此歧视女修行者的弟子吧。”
楚曦兰缓缓说道。
……
唐希春心里咯噔一下。
这也是唐希春最怕的事情……
看着那位素白面纱遮盖脸庞的神女阁代宗主，他突然感觉言语是一种可怕的武器。
只是这时候，有人来给他解围了。
“代宗主身手不凡呐。”
一道黄纸从风雨中杀出，落在这伞龙遮盖的山道上。
来人正是洪钧的师父，李长老。
比起洪钧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李长老确实是有些大修行者的风范了。左手握拂尘，右手捏符咒，满头白发都用真气束缚着，没让它在风雨中被吹得凌乱。
唐希春松了一口气。
他在看见那惊天一掌之后，又给山里暗中传讯了一次，然后多说了些话、拖延时间。如今看来，传讯还算及时。就这么一会儿，山里就做出了反应。
只不过，这也只是因为身在全清山之内，才能做到传讯如此之快。中间不知有多少法阵在发挥作用。
“不知代宗主大驾光临，有时远迎。”李长老说着这客套话，语气却十分森冷，“山长也已得知您的到来，已经命人备了些茶水，还请您上山与山长单独一叙。”
出人意料的是，李长老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洪钧那傻批的模样，没有多为自己的徒弟说些什么，而是充当一个传话筒。
不谈洪钧的事儿，也是强行岔开话题，要让楚曦兰没法继续出言怀疑全清山的教育问题。
气氛不知怎么的，又有些凝重了起来。
……
这回，打破这份沉重气息的人，是从山下缓缓走上来的一批新来客。
他们的脸上蒙着黑布，身上穿着黑衣，如同夜中幽灵。
但他们做的事却是十分滑稽……
几个人抬着棺材，沿着山道缓缓前行。进三步退两步，还晃动摇摆着身子，如同某种特殊的仪式，需要他们一边抬棺一边起舞。
动作还十分僵硬，就像是没活动开筋骨一般。
“赶尸人！居然是赶尸人！”有人惊呼出声。
……
天下正道三千，有人用剑，有人用刀，有人用暗器……但显然不会有人用尸体。
赶尸人不属于正道行列，但也不是正道的讨伐对象。
因为，千年前，大梁皇朝还未立国之时，太祖皇帝征战天下，遇到了许多非常艰难的时刻。在著名的决定性战役——北望山之战中，太祖皇帝本来已经必败无疑，结果赶尸人带来的尸军最终挽救了战局，也帮助太祖皇帝最终登上皇座。
大梁皇朝正是建立之后，赶尸人一脉也不追求功名、不想要在太阳底下光明正大地生活，自觉地退回到了无人居住的湘西群山，不参与修行界的各种事务。
其它修行门派也就不管他们了——再怎么功法邪诡，反正只要不跑出来撼动秩序、只是自己躲在山里玩尸，那大家就可以当它不存在。
更重要的是，赶尸人还有一条阴尸龙作为镇派神兽。要想拿下这群神鬼莫测的家伙，恐怕也得付出很大的代价。
……
而大梁皇朝开国几百年之后，大陆上就极少看到赶尸人一脉的弟子在外走动了……上次看到他们，还是在百年以前。
只是没想到，隔着如此长的时间，赶尸人终于再次出现了。
……
“嘿嘿嘿……”
一阵阴笑从那棺材里传出来。
黄金的棺材缓缓打开，露出里边如同血一般鲜红的不明液体。有个瘦小的少年从这血里坐了起来，嘴里还发出怪异的笑声。
看他的模样，就如同死人一般。
但其实这所有的人里，只有他是活的……外面那些抬棺的黑衣人，全都是秘法驱动的骷髅架子！
……
然而，当他们仔细观察这个棺中少年的时候，却发现了更恐怖的事情。
少年的双腿齐膝而断，没有办法正常走路，这才迫不得已需要躺在棺中出行。
看着这位少年的模样，李长老皱起了眉头。
“我可不记得这次比武邀请了赶尸派前来观战。”李长老沉声说，“来者可说明来意？”
“嘿嘿嘿……”少年阴笑，“可听说过专食腐尸的秃鹫，闻见血的味道便知道有尸体会出现？嘿嘿嘿……我感觉到了好大一具尸体啊。在下赶尸派张五九，专业团队，不请自来！”
在场的人无不心惊。
好大一具尸体，莫非是指这整个全清山！
犹如步入晚年的老人一般，朽烂不堪！
李长老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赶他走。
“来者是客。不过我先把话放在这里，客有客道，莫要到时候惹了事情、令我不得不逐客。”李长老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道符，掷地有声。
“嘿嘿嘿，自然，自然。”赶尸派少年张五九的声音沙哑而阴森。
……
其实，坐在棺材里的张五九没有把话说全。
他此次出山，并不是嗅到了“尸体的味道”。
而是门派内的那条阴尸龙，最近躁动不安。
每当它躁动之时，便是降下预言之时。宗主冥思了九十九个日夜，最终参悟了这条预言——整片大陆千百年来未有之大变局，即将掀开帷幕！
为了这条预言，宗主这才派出最优秀的弟子张五九，在外行走。
因为上一次获得这种程度的预言，还是千年以前，大梁皇朝建立之前。赶尸派得了预言，便去帮助那位太祖皇帝成就一统天下之霸业……后来也收获了回馈，得了许多好处。
……
但是对于张五九本人来说，此次出山，除了替门派里的人看看外边的“变局”，他还有一层目的。
他，要找出年幼时砍断他双腿、逼他在街上乞讨的那个家伙，然后报仇！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只知道当年的那个人似乎进了全清山，其它的事情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