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正门一派，从上到下，从老太太到内门三位能够继承位置的男性外加那位小妾全都身亡，死样极为恐怖，每个人都几乎将自己的脸撕裂，要么是倒在了门口，要么就是几乎一头砸进水缸，看起来生前最后一刻都想要喝水，几具尸体盖上白布躺在地上凝固了周围的空气，不安的气息笼罩在整座山上，内门从未遭遇过如此严重的打击，能够算得上还算是内门的人，也就只有跪在尸体面前，脸上仍旧带着瘀伤的年轻女子。
她穿着丧服，却毫无哭声，在众人嘀嘀咕咕之中跪在尸体面前背对着所有人，秦惜墨看着她的背影，什么都没说。
道长放下最后一块白布，然后走到了这位女人面前，看了看她的腿，说：“你的腿上还没好吗？”
“还未痊愈。”
她摇了摇头，平静地说。
“……罢了。”
道长长叹了口气，沉默良久之后摇了摇头，转过头看着一边的人群，开口说：“食物有毒，昨日宴席中他们所吃的食物沾上了樟毒不行身亡。”
“这怎么可能！内门之中只有这个女人没事！而且她一直都和师兄有仇！这毒肯定是她下的！”
“夫人腿伤一直在道观养伤，这一点贫道可以作证，这段日子她都没有离开过道观，如果不是这样她应该昨日也会死在这里。”
“不会的，因为他们不会让我上桌吃一样的东西。”
女人站起身，将自己的丧服用力撕开，冷漠地看着背后那些不相信她的外门弟子，认真地说，“你要说我恨不恨他们，我当然恨，他们对我对鹊儿所做的事情我永远都会记得，我当然恨不得能够亲手杀了他们，现在真巧，我还没有动手他们就正好死了，人在做天在看！他们早就该有这么一天！但我没想到他们居然在我动手之前就死了，我没能亲手杀了他们！我没能替我还有鹊儿复仇！”
她倒是一点都不掩饰，这一下反而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根本就不是在幸灾乐祸，倒不如说是有些怨恨自己未能提前动手。
道长已经说了此人当夜不在这里，就算是有人下毒，也应该不是她。如此清楚的憎恨和毫不掩饰的态度让人反而无法怀疑她。秦惜墨抿了抿唇，开口说：“那这老太太和师兄都不在了，那这样的话，下一任老太太就应该是……这位夫人了。”
按照道理，确实如此。
这是蜀门长子的正妻，如今来看，确实应该继承蜀门老太太之位。可是刚刚发生这种事，加上她对蜀门本来就极为不满，现在能够将这位置交给她吗？然而不交给她的话，还能交给谁？蜀门唐姓一脉被这一次几乎全部毒死，而剩下的几位旁门也都还是孩子，道长已经潜心修道更不可能上山为一派之长。
那这样的话，难道只能服她了吗？
“我是不是就要继承这破地方了？”
她冷笑了一下，一瘸一拐，但是格外坚定地背对着蜀门的正堂朝着山下走去，她在外门弟子的注视之下无比坚定地一步步走远，大声地说，“别想着让我回来！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我不会忘记蜀门对我所做的一切！这破门派垮了就垮了和我没有关系！我要带着鹊儿离开，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道长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离开，然后轻叹了口气，转身也跟着她一起下山。
他没有告诉所有人。
昨天晚上自己睡前称量毒药的时候，发现毒药少了三钱……
那个孩子整日愁于母亲，没有杀人的想法，秋池健健康康毫无异样，那么，能够去偷毒药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这是一个母亲先发制人的复仇……
自己不想去惩罚一个带着孩子的无辜女人，在蜀门对她如此恶毒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这一天。而且，如果自己说出了真相，那蜀门最后一根独苗也会断裂，这个门派真的就会从此消亡。蜀门立派两百年，不应有这样的结局。
更何况，还会连累到自己的爱徒。与其看着蜀门逐渐衰败，倒不如将蜀门交给这个聪明的女人。
回到了道观内，鹊儿有些害怕地看着自己的娘，低声地说：“娘……爹是不是出事了……”
“是，他死了。”
女人将鹊儿抱在怀里，低声说了一句，沉默了片刻，她看了看道长，眼神流淌了些许泪光，然后重新低下头，低声说，“以后，就只有咱们娘俩了。”
“嗯……”
鹊儿温顺得靠在娘的怀里，低头回应了一句。道长看着鹊儿，开口说：“鹊儿，跟为师来。”
“……跟道长去吧。”
女人本来拉了拉自己孩子的手，但是片刻之后她还是放开了，看着道长领着自己的孩子走到了后院之内。道长转过身看着鹊儿，开口：“跪下。”
“……是。”
鹊儿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直接了当地跪了下来，看着道长，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鹊儿，你今天当着为师和天地，在此起誓。为师教了你如何用毒，你天资聪颖，如果心性不正会祸害天下苍生，因此你现在就当着天地起誓，你今后只能用医术和毒术兼济天下，你若是用毒去害人，就自断三指，今后再也不许在江湖之上走动！”
“是，学生发誓永不用毒，如果用毒就自断三指永不为医。”
鹊儿并没有觉得很意外，反而觉得这发誓非常正常，他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毫不犹豫地起誓。
道长看着自己这位听话的学徒，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说，他的母亲用毒一次杀了唐氏一门，而这毒还是自己的学生制作的。以自己这位学生的能力，如果专心于毒必然真的会危害世间。自己肯定是管不了这个女人的，但是自己还是能够保护天小苍生。
那就是别让自己的学生因为自己的母亲而走歪。
女人静静地收回头，不再看着后院，她一瘸一拐地走回墙壁，看着这毒药罐，这毒药罐的位置和她昨晚拿完不一样了，说明道长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但是自己也不需要想着灭口，道长什么都没有说，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那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