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冰冷得吓人。

似乎正在变凉的孩子也冷却了周围的空气,就连哭声都变得极其小心,似乎是在担心惊扰到离开的孤魂。云老呆呆地跪在一边面色惨白,皇帝也一样呆滞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几乎要滑下去,颤抖着的手一遍遍地抚摸着已经不再带有灵气的孩子的面容,轻声地唤着他的小名。

另外一边跪在床边抓着孩子衣服擦眼泪的女人我没有见过,不过那应该就是信王口中提到过的郑妃吧,她并没有在意我,而是低着头捧着孩子的衣服轻声地抽泣着,身边一位姑娘搂着她,也忍不住抽着鼻子。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去做什么,我应该是没有资格去安慰面前的人们吧,甚至,我都不应该到这里来。我来到这里也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这孩子的尸体发呆罢了,在前一日我还能够有办法,可现在,就真的是没有回天之力了。

“宋郎,是老夫的错,你是对的,应该继续清热解毒,老夫悔没有听你的啊。”

云老打破了这里的沉默,他突然放声大哭,直接瘫坐在了地上,一边凄厉地哭号一边奋力地敲打着一边的墙,大声地哭喊着,“老夫为何不听良医之言,老夫为何不续用宋郎之药,都怪老夫,陛下……陛下……您将老夫千刀万剐吧都是老夫之罪啊……”

“陛下,陛下!这不是云老的错!陛下,小主本就是不治之症,下医和云老也只是尽人事,而今天命如此,实在怪不得云老身上啊!”

我赶紧在皇帝面前跪下,大声地为云老解释,皇帝慢慢地从孩子面前抬起头,本来健康红润的脸上此刻仿佛苍老了十岁,他颤抖着伸出手指了指我们两个,然后看着云老,颤抖着说:“如果听这个姓宋的,这孩子,是不是不会有事?”

“是……”

“不是!”

我扭了扭身子挺起腰,打断了云老,看着陛下认真地说,“陛下,就算是让下医去继续诊治小主也不一定能治愈!小主毒火攻心想要治愈就是难于登天,下医和云院使都没有经历过,所以也说不好下医的方法就一定有用。”

皇帝看着我,肩膀慢慢地抽动了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他的脸流下,他抽了抽鼻子,颤抖着说:“这就是命吗?这都是命……如果让你继续在这里诊治什么事都不会有……朕悔啊,朕悔啊……”

“陛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我刚扭过头,就看到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被人推翻在地,元雪带着一票六扇门的捕役一拥而上冲进了屋子,元雪扫了一眼皇帝,猛地抽出了兵刃,吓得我赶紧站起身按住了她大喊:“你要干什么!!”

“陛下,恕在下失礼,六扇门绝无反心,而是奉您之命捉拿下毒之贼徒!戎装在身不便跪下行礼,请陛下恕罪。”

元雪看着皇帝,拱手行礼,然后一把推开我冲到了郑妃的面前,一把抓住了郑妃的头发将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皇帝吓得不轻,但是回答他的是外面的声音,信王殿下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哪怕脸还肿着,却还是挣扎着大声说:“父皇陛下!是儿臣安排的!郑妃她图谋不轨,妄图下毒毒死儿臣和您那还没有安下来的皇孙啊!”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这歹人心真狠,安排宝钞司在粗纸里面加漆树之毒,差点害死儿臣!还好宋大夫在府上诊治及时找到了毒物所在!”

信王将带着漆树树叶的粗纸扔在了地上,带着哭腔大声喊,“六扇门带人去查了,宝钞司的人承认了,就是郑妃安排的东厂做的这种事!”

“陛下明鉴!老妇绝对没做这种事!!这……这必然是屈打成招,这是栽赃陷害!”

郑妃虽然话是这么说,可看她的表情一切都明了,她一脸煞白慌得浑身都在发抖,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下的毒居然会被人发现。我沉默着没有说话,而信王则完全没有放松,继续哭喊着:“儿臣从未想过对郑妃做什么,也从未想要害过皇兄,可郑妃裹挟皇兄一直试图害儿臣,宋大夫就是她安排的那个贱人进献谗言才蒙蔽了父皇致此惨剧!父皇!儿臣真的是忍不可忍,此刻居然对儿臣下毒,这要是宋大夫不在,那被他们收买的太医院岂不是根本就不会管儿臣让儿臣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父皇,今天是儿臣,明日就可能是您啊!”

“你……你住口!!这是诬陷!陛下!老妇绝对没有半点祸心!这都是六扇门将人屈打成招,这是他们一贯的手法啊陛下!”

“父皇陛下,这漆树树叶和证人都在这里,您明鉴吧。”

皇帝沉默地看了看信王,伸出手摸了摸信王肿胀的脸,然后看向了郑妃那边,深吸了口气,然后猛地将桌上的茶杯扔向了郑妃大吼:“你当朕是傻子是吗!你当朕对你们之间的破事都不知道是吗!你们不就是一直争着立太子的事情吗!别的时候也就算了,都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下毒害人!在京师大疫期间还陷害忠良进献谗言,就是因为这姓宋的是信王殿下找来的吗?!这姓宋的好歹还干点人事,你们呢!”

“陛下!宋郎与此事无关!”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云老就赶紧开口了,他看着皇帝,大声地说,“宋郎并不是信王殿下的人,起初老夫也这么认为,可这宋郎对官职银两都不感兴趣,进入了太医院之后是他主动要去惠民药局,在京师大疫之时也毫无推诿。信王殿下举荐了宋郎无错,可宋郎绝无介入此事之心!”

“……”

皇帝沉默了片刻,然后看了看我,接着冷哼了一声,继续说,“看看你现在做的好事!信王没有对你做什么,你却阴招尽用,驱赶这个姓宋的是不是就因为怕控制不住?!这孩子就是你害死的!郑妃,你杀朕的皇孙!朕就要你的命!!交由六扇门处置!!”

“住手!”

就在元雪听令要一把将郑妃扯走之时,格外威严的女声从门口传来,一位头发微微银白的女人迈步走来,皇帝愣了愣,赶紧站起身,说:“母后,您怎么来了……”

“郑妃所做确实阴险毒辣,可不管怎么说也是先皇疼爱的妃子,现在交由六扇门这一群外人处置你是视先皇于无物怕在朝中说不过去。既然事情没有闹得天大,信王和其妃都没有大碍。那就将其赶出京师分配在外即可,本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落井下石。”

“母后……这……”

“就这么办吧。”

皇太后打断了自己的儿子,蹲下身心疼地摸了摸信王的脸,然后将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沉默了片刻,用比较温柔的声音开口:“宋郎,信王可有大碍?”

“啊……回禀太后,漆树之毒并不严重只存体表,已经涂药并无大碍,王妃那边也不会出事,您放心。”

“好。”

她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接着说,“陛下,此事过后,郑妃所控的东厂和太医院必须整顿,这一次若非宋郎,恐无人为信王解毒。宋郎光明磊落医术精湛,这一次咱们家出事他没少出力,此人堪重用。”

“太后谬赞了,下医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莫谦虚,陛下,赏还是要赏,另外,京城的瘟疫还要宋郎接手。宋郎,你再辛苦辛苦吧。”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