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华佗曾经治过一位病人,被狗咬伤,伤口之后涨了两块肉,一痛一痒,华佗说痛者有针十枚,痒者棋子两枚,用刀切开果然如此。
还有说华佗给陈登治病,陈登吐出了好多虫子。
还有医生给人服药,人疼痛难耐呕出翅虫。
这些不会被记载到正规医书内,因为这些都是传说,可是这些传说往往都有原型,人体内确实可能会有虫,这一点是肯定的。而虫子引起的疾病往往很难诊断出来,而且虫子排出又非常吓人,所以容易被拿来作为传说。
一般云游四方的说书人都会搜集一些奇闻异事,还有就是一些铃医游医的医案,这些人走南闯北,而且嘴巴又能说会道,指不定写什么奇奇怪怪的故事,这些故事稍加整理就能变成脍炙人口的故事,是说书人的最爱,所以,我的目的就是这些医案。
这些医案其实都在告诉大夫,人不会有奇奇怪怪的虫子进去。
可如果有虫子进入人体,那么人一定会生奇奇怪怪的病。
元雪提醒了我,为什么犯人们生病而六扇门的人不生病,原因一定在水中,这非毒非寒非热非瘴,就很有可能是一种虫。我只要能够找到有相关的记载,那么就能找到诊治的方法。
我放下了手上这本说书先生收来的笔记,兴奋地扔下两钱碎银连忙翻开,这是一个不知名的江南游医的医案,记载了大大小小很多疾病。我一目十行迅速地看着,果然找到了不少症状相似的疾病,很多江南的渔民都得过这些症状,头痛,胸口疼痛,腹泻如痢,四肢肿胀最后死亡,而且往往是一村全死,而外人却安然无恙。而这位大夫也表示,饮水即死,不饮不死,他的推断是水的寒气所致,但下药病者反复。
这位说书先生有很多大夫的笔记,等我全部翻阅完,屋外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我拿起几本付钱,站起身快步走回了住所。
“你回来了……”
睡得还有迷瞪的元雪听到了我的脚步声猛地从桌上直起身,一边揉眼睛一边懒散地问。我好奇地看着她,说:“你怎么不去床上睡?”
“我本来以为你晚上会回来,结果你不知道跑到哪去,没想到睡着了。”
元雪深吸了口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就像是蜀门的猫刚睡醒一样。这个哈欠打完,她重新恢复了平日的机警,看着我拿回几本书,说:“你这是去找书了?”
“是。”
“找到了什么吗?”
“应该没错。”
我将两本书翻开,指着左边的一本,说,“这本是浙江的医生(没错,在明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浙江的称呼,基本和现在差距不是很大)所写的医案。右手这本是湖广(现在的湖南湖北)的医生所写的医案。”
“那和太医院对你的事有什么关系?”
“浙江的几位医生都记载过相似的疾病,而湖广的医生却鲜有记载。明明浙江和湖广水系相同都是长江水,而且湖广地区更加闷热应该更容易起病,可是这种病却在湖广罕见,元雪,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元雪眯了眯眼,抱着胳膊不耐烦地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学医的。”
“这和医生没关系,这和当地产出有关系!”
我笑着看着元雪,元雪的表现让我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感,真是让我这一个晚上的努力没有白费,我将书本合上,然后从口袋里再次摸出两枚干瘪的果实,元雪看了看,说:“槟榔干?”
“是!就是这东西!湘潭盛产槟榔,而且湖广人都喜欢吃这东西,那个说书先生就是湖广人,他随身带了好多槟榔!”
我虽然不吃槟榔,可我知道这种东西,而且在医书上,槟榔其实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槟榔能驱虫!”
我看着元雪,得意地笑了,继续说,“湖广人多爱吃槟榔,因此就很少有人有这种病,而江浙一带水边的人买不起槟榔,所以才会得病而死,这种病在水中,饮水则死不饮不死,而且不是寒气也不是瘴气,而且破坏全身脏腑,这就是一种会随肺而通达五脏的水中之虫!狱中犯人饮井水,而六扇门的人饮外来之水,所以六扇门无事而犯人染病!”
“虫?”
元雪也是愣了愣,然后一把拿走了面前的槟榔,有些担忧地说:“我要不要也开始吃这东西呢……”
“不,京师没有大规模爆发这种病,就说明只是这个地方的井水有问题,并不能说明什么。应该只是这一口井被污染了。如果我的推断没错,那么这病绝对是体内有虫。但是,书上没说怎么去治疗,因此这病得由我亲自开方。我得斟酌一下,到底要怎么开方。”
这方子不好开。
体内有虫是对的,可是驱虫还要顾及身体,槟榔对虫有害必然对人也有害,病人都已经如此虚弱,症状轻重不一,种类也不一,这药方要能够根治都有的症状,还要能够根据不同症状得以加减,加的药不能相克,本来的药效果还不能减弱。而且还必须要在十五日内诊好,这药……实属难开。
更何况,这虫子是什么我是真的不了解。应该是在肝脏,可是,我要怎么给肝脏下药呢?
“开药之前,你先好好休息,昨夜彻夜不归,现在还要劳心伤神,我将你带到京师,还给惜墨的时候你得原模原样。”
元雪猛地伸出手,一把抢走了我面前的纸笔,吓得我浑身一颤,元雪看着我,对着床边努了努嘴,用命令的语气开口:“去,躺下,睡觉,我在旁边看着你,中午的时候唤你起来吃饭。”
“我不累。”
“你在放屁,给我睡。”
元雪一掌拍在我的胸口,直接将我打翻在床上,她一把拉开椅子坐下,说,“我会盯着你的,在这期间你就给我安心睡着。我让你写药方你再写。”
“元雪,我没有时间了!而且我怕忘了!”
“那你就先把你想到的告诉我,我来替你写。”
元雪转过身,研墨举笔,我在床上坐着,呆看着元雪的背影,自知是肯定争不过元雪,只能叹了口气,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说:“雄黄七钱五分 槟榔五钱 枯矾五线 当归五钱 芦荟二钱五分……”
真奇怪……
明明我之前还一点都不累,可为何头一挨枕头,却天旋地转,忍不住想要闭眼,哪怕是自己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却疲倦地不想开口。
闭上眼,屋外有着清晨的鸟鸣和叮叮当当的叫卖,风拂过佳人秀发,带来一阵阵柔和的芬芳。一时间,我觉得我还在杭州府,惜墨坐在床边吹着炉火,扇着药香……
元雪静静地放下手上的笔,将面前的药方仔细认真地压住,回过头看着已经闭目的男人,深吸了口气,将自己的头发收到脑后,小心地推开椅子,跪在床边,看着那还带着青涩胡茬的侧脸,慢慢贴近……
这本来是只属于惜墨的刻印吧。
但是现在既然在京师,自己就要盖住它……
这样的话,他的梦里,会不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呢?